正文  第三十八章 此一世,認定你(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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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於高處,裙擺處打了滔浪浸濕,鎖下風音獵獵作響。目光沉定平遠,江潮處,一百八十三隻糧船,盡數銷沉!
    一靜三日,青州城風雲變幻,表麵上卻安靜的像座死城。
    天竟是少有的明朗,青州南郊,晴川曆曆,荒草萋萋。
    由著初兒自馬車上拿下柳編竹籃,洛明辰單手接過,方是舉步。十丈之外,有青州原知府蘇飲的祭墳。
    清風徐下,漫過山野回響,似在哭,抽噎的不成言語。
    她長吸了口冷氣,終是沉目迎上碑墳上的刻字,然一觸,便是痛了。
    多數碑字掩於荒草叢生之中,枯枝敗葉盡數湮滅下黑潤,那墓碑卻是斑駁,由著荒郊野外的熏風染下,白字亦化了蒼廖之色。
    舉步踏近,洛明辰終是狠狠蹙下眉心,一忙拂袖胡亂扯著擋在石碑之前的枝椏淩亂,枯枝劃了手,留下一道複又一道血痕。烈日撫下,如皴皮凝結成痂,隱著劇痛。
    “初兒,先回去吧。”正身負手,她臨風而立,竟是不動。
    “主子,這荒郊野外,萬一你迷了路……”
    “走就是!”美目圓瞪,洛明辰方是沉聲,音厲而冽,是少有的怒。
    “是……”撤步返身,初兒臨行不忘回眸看了主子一眼,隻覺清風下,她寂寞至清廖。
    馬車絕塵而去,洛明辰終是寂然勾了絲苦笑,這青州城,她又怎會迷路。一十四年的記憶,於她卻是時間的掌紋,是悲傷的刺青。
    提擺再近一步,腳下皆為雜草叢亂,淹沒至膝處,猶如哀戚的海。
    “我來看你了。”她終是又歎了氣,無力望著麵前大大小小的碑墳,先是蘇飲,再是蘇衍炙的娘親,後接蘇衍炙,最後的那一碑,卻是自己的——衣冠塚。抑或她卻是該有些慶幸,留了全屍,尚在易津離府中,日日受他拜祭,唯怕那個名作蘇硯卿的女子找不回來時的路。
    自竹籃內掏出拜祭的酒菜,一一擺過,甚於自己墳前,她亦供了一碗興記米粉。蘇硯卿猶愛吃的物件,不愛山珍海味,獨喜那一記米粉。她笑,窮賤命,亦不過如此。
    清風徐下,日影西斜,她一待,便是大半日。
    雙目爭到酸痛,她看到最後竟是不忍再看。一幕幕滑過,心頭五味陳雜。一切皆有宿命,她咽下全數苦澀竟不知如何去解說,娘親欠下蘇家的,她自會還。然蘇家欠她的呢……
    “天下人皆可負我,唯我負不起天下人。”洛明辰苦笑,眸光淡若冰水寒霜,滑過殘缺的碑石,終又沉寂,冷目迎上,直逼蘇飲的祭墳,字字咬牙,“蘇飲,你該死!”
    風似弦音,呼嘯尖銳的掠耳逝去,她立於那一處,如極了石塑。惶然有一刻,她竟覺得還不如做個石塑來的痛快,有的沒的痛,她再承不下半分。再活一次,便是又有一次的痛。痛看易津離的癡情,痛演夫唱婦隨的情戲,痛霸朝野的奸佞,痛侍景仁的卑微。心如死灰,便再不能有一人能救。
    醉江樓雅閣,一壺濁酒,四碟小菜,清風拂下,不喝便是醉了。
    “聖旨可是下來了?”一手拿起爆鴨脆啃著,陸翰予竟也不顧規矩,邊吃邊問道。
    “下來了。”淡淡抿了一口龍井,安陵析痕轉眸看向窗外長街,人影攢動,好是熱鬧。
    “嗬……有沒有滅九族啊?”狠狠咽下一口鴨脖子,陸翰予方騰出空來抬眸相視,笑的灑意,“若是滅九族才算痛快,不然你老婆會氣死的。”
    “皇上怎會這麼傻,卿王一位,若滅便是全滅,若不滅,公祖暮與東方溯鬱就是再貪個幾百萬兩,皇上斷也不會殺了他全族。”盈盈潤笑,睫眸覆下,沾了一縷清風,猶是好看,“殺一儆百,不用則已,若用,便是血流成河。”
    “你的意思是說……”虛眸尚有一絲亮閃,陸翰予指尖一頓,方是蹙眉驚叫,“哎呀!你家夫人可是危險了!”
    “你說王妃麼?”安陵析痕依是淡笑,然淡笑後眉心卻由著皺起,隻一瞬,複又被清風撫下,“公祖檠天不會放過她的。”他比誰都清楚,結局一定會是如此。隻是她執意此般,他便樂意奉陪。看她走的累了,方能扶起。
    “聖旨到底怎麼說的?”唇齒沾了菱花小燙,陸翰予隻覺連鼻息都是醇香,隨他一處展眸於窗外道,“公祖暮與東方溯鬱還能活嗎?”
    “死。”
    他緊拈了一字,心下卻是哭笑不得,若是不得死,她卻是真要氣死了。
    “話說這樣做,也著實便宜了他二人,貪下如是多的銀子不算,還打死那麼多難民呢。”酒嗝微打,陸翰予終又不正經,隻顧買醉,看向窗外的儀紅院慵懶笑道,“聽說裏頭的姑娘不錯,王爺可有興趣?”
    “王妃去哪了?”安陵析痕睨了他,也不接話,兀自轉了音尋下。
    “你派的人回來稟報說……”齒間一口雞翅膀終是嚼爛入喉,陸翰予方是作言,隱著不解,“城郊蘇墳。那處是青州原知府蘇飲一家子的墓,因一夜死光下人念著舊情才把他們埋的,也不知那丫頭去那幹什麼。”
    “你說……蘇硯卿?”尾字未歇,安陵析痕一忙正了身子,淡以蹙眉道,“她去看了易津離的王妃,蘇硯卿?!”
    “我哪知道她去看了誰,蘇飲一大家子呢,沒準是蘇衍炙或者蘇衍炙他娘呢……”陸翰予隻顧著啃雞腿,滿手沾油也不看他,酒盞處仍有一堆鴨脖子骨頭。
    “洛明辰,蘇硯卿……明硯……原來真的是她……”眉心淡以平展,安陵析痕唇際竟突的揚了弧度,目若初春桃花,漫天紛飛。嗤笑三分,忙又轉眸看向儀紅院的門簾處,然方一打眼心內不覺狠狠一痛,滿目竟也含憐,氤氳自語著,“夫人,你果是受苦了……”
    “那邊又給你來信了麼,都命令你不要插手她的事了,你這一幫該向那邊怎麼解釋……”
    “你自己吃吧。”旋身而立,安陵析痕笑著瞥了他一眼,兀自斷了他話撩起袍擺便走,眉眼裏盡是清朗,唇際揚起弧度,如陽光下的碎鑽,漫入心扉滑出一世迷離。
    “哎,你去哪啊……那邊你怎麼交待,我可不管你的……”靛青常衣再無蹤影,一句未完直憋了滿臉憤懣。眸光掠下,雞腿尚存一縷鮮肉,陸翰予惶然苦笑,視它愛憐道,“還是我待見你吧,他眼裏除了她再沒別的了……”
    他依是記得,那一日白眉大師警他,定要記得一個名作“明硯”的女子。這兩字他記了三生,隔世不忘。現時終是知道,那明硯之意……
    此一世,認定是你,再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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