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此一世,認定你(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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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風,戛然攜了一分涼意。洛明辰立於玄關處,待眾人皆無了蹤影終抬眸視向景仁,然這一看,竟是覺得他鬢發又白了幾分。
    “在青州待了幾日?”
    秋風滑過冷眸,他終是暗啞出了聲,然一句尚未道完,喉頭便覺哽了三分。
    “六日。”
    “公祖暮的疏於職守,該有你的功勞吧。”長歎一口氣,景仁落座,指尖黯然一指,示意她過來坐在對側。
    “梅雨時節,陳年堰埭,他不該將糧船置於那處。”端媣入座,洛明辰凝著他,竟無一分慌色。
    “哼,隨你怎說了,我也抓不到證據,徒是想想罷了。”苦笑三分,景仁竟覺也無趣。
    “我去了蘇墳。”眸光掠下至檀木桌案間,寂然一頓,她終是啟口,隱著清寒。
    “你……你果真是去看他了?”眉心淡淡凸起,景仁忙正目視她,唇際微顫道,“怎麼……怎麼樣?”
    “雜草叢生,似個亂葬崗。”虛眸迎上,洛明辰是也沉了一口氣,微以苦笑,“我敬了他三杯酒,竟是覺得……澀了。”
    “我娘親呢?”目光鎖了她眸,景仁一手扶案,竟覺有些支不起身子來,嗓音愈發抖顫,“她墳前,可也有上柱香?”
    “你我的墳前我都一一燒了紙,放心。”她苦笑,遊子悲故鄉,於她二人,何不是更甚。
    “於蘇家你終也是有絲暖情。”他沿著她眸光處亦滑下冷案,寂然一笑,終是又借著微涼秋風添上,“我本以為你今日進宮是要向我炫耀你的漕運,阻止來阻止去終還是落了你手,我竟還是輸給了你。”
    金繪蝠紋玉綈屏風隔著一股秋風旋轉而掠,洛明辰隻覺稍有寒寂,唯不言。她的心思他又怎會知,輸輸贏贏,不過亦是恩怨糾葛,她對得起他方是萬好。
    “青州還好吧?”掌心托了茶盞,景仁噓了口暖氣,終又是落寞問下。
    “不好。”緊緊咬下唇際,洛明辰依是低眸,冷案隱著青瞿光澤,似有陳腐的味道。
    “怎麼?”指尖一滯,景仁眉心惶然有淡淡蹙起。
    “你還在乎青州麼。”寂然抬眸,隱著不屑,洛明辰微顫唇際,竟是冰寒,“當了皇上,你終究不過還是那個日日隻會尋花問柳的浪子,你何時在意過你手底下的江山!我知,東方溯鬱派人打死難民無數你並不知憫,甚至東方手底下的奴仆小廝親戚殺人放火你都不覺有錯,因為你們本就是同一種人,未死前,你還不一樣欺詐淩辱老百姓?!”
    “你……”氣堵咽喉,卻再發不出聲來。這一次,景仁竟是少有的不怒。
    “隻是,現在筇朝是你的江山,於公於私,你也該救救青州的百姓……”睫眸稍低,暗啞出聲,洛明辰終不再看他,唯有苦笑,秋風亦是悲涼。
    “卿王一位……”景仁微眯了目,似有所思,隻終究吐了四字於她,竟覺也沒什麼好說。
    “殺一儆百豈不更好?”她知他的顧慮,忙出口勸言,眸中全數化了期冀之色。
    “你呀……”長歎出一口氣,景仁竟是頹弱半分,目視她的雙眸,尚是一笑,“蘇府初見你時,你的目如清水芙蓉,純澈的似含了水。再看看現在,竟沒了一分清新氣,唯不過是冷,比霜還寒。”音未落,景仁惶然又是長歎,終正目於她,苦笑道,“折中吧,東方溯鬱斬九族,公祖一族獨斬公祖暮一人。”
    “好。”緊抿唇際,洛明辰黯然垂了眸子,隻低聲應下。她知,能讓景仁做到這一步,已是難了。
    “朕想在興慶宮之東再建一處園子,依青州蘇府的模樣,你可想接?”
    “蘇府?”寂然抬眸相視,尚是一愣,是以作疑,“你不怕觸景生情?”
    “避了多半年,我卻是想它了。”略一苦笑,景仁寂然起了身子,目視宮外暗啞道,“我這身子,不知何時就去了。老之將死,唯不過天天想看一眼故鄉模樣罷了。”
    “你……”喉頭寂然一哽,洛明辰隻覺心下又是一番觸痛,忙撇過頭去清寒道,“園子修葺一事,還是交予公祖檠天吧。”
    “怎麼,還指望著他貪麼?”光線暈染,景仁掠一回眸淡睨於她,不解笑道,“兒子剛死,他怎會入你牢籠。”
    “不是還有一句麼。”洛明辰終旋身而立,隨他一處目落園林處,唇際輕揚複而言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出興慶宮,過逸纖殿。每及此處,洛明辰總要淡蹙了蛾眉,雖有千丈曲堤,荷藻芙蕖,然她卻依是不甚歡喜。
    “你眉心總是有撫不去的褶皺,平展不曾會麼?”
    一聲自側身相喚,倒驚了洛明辰一記,心下浮動,眉心更由著凸起,濃陰不散。
    “回來了,也不吱我一聲。”長袖負後,安陵曆弦嗔怒,然怒音下卻藏了數不清的寵溺之色,“我備了午膳,一起去吧。”
    “太子,臣不便同去。”指尖凝著玉欄的清冷,碧台闊閣下波光粼熠,洛明辰淡垂了眸,隻寒聲相對。
    “為何?”安陵曆弦一愣,音滿疑惑。
    “臣……還有政事在身。”她一寂,方又沉聲。
    “漕運不是完了麼。”陽色打了滿臉溫煦,安陵析痕複笑,正身溫媣於她,“還以為什麼大事,政故所在也不急於這一時,念起來爺還幫過你,於明於暗你也要陪爺一處用了午膳才是。”
    “太子爺可知蔡邑……”她眉頭尚有一緊,曲廊外的海棠香氣似也潤不開。
    “蔡邑?”指掌處一頓,安陵析痕終蹙了眉心,淡道,“他參了政事?”
    “漕運賬目下,他亦貪了二十萬兩。”自公祖暮一事停擱,洛明辰重新查檢了收公的賬本,方才知蔡邑亦有所獲。心下沉寂,自古官宦一家,應到公祖卿王與蔡邑之間,倒是不錯。
    “嗬……竟是倚老賣老了。”拂袖輕展,安陵析痕眉梢一挑,眸光落於她之鬢發方又隨意笑道,“此事晚些時候再議,爺隻要你陪著爺吃一頓午飯,行還是不行?”
    “這……”由著音愈來愈緊,洛明辰終寂然抖了身子,心知他必是誓不罷休之輩,一川潤眉漾著明光,卻遲遲答不出一字。
    “到底行不行?”他兀然扯了她的袍袖,眉峰襲上,竟是少有的朗硬。
    “太子……”緊抿唇角,洛明辰終是凝肅出聲,吞吐下,音落拂堤竟似霜降冷寒,“我有孕了。”
    “什麼?!”掌心乍然一鬆,袍袖隨風輕擺,蕩起緬邈浩蕩,池中錦鯉竟也一下子散去,徒留波光。
    長衫擺地,眸光繞出回尺長廊,枝葉於風中轉起,映入目中,猶如最後的舞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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