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步步成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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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罩下燭火暖明,洛明辰是也看得清他的樣貌。大抵與安陵析痕差不多年紀,滿身清臒,是十足的書呆子氣,然若比起他的兄長第五言清來,通體素雅之色不知要好過多少倍。
“第五卿王前來是為……”音略頓下,洛明辰微眯了眼眸看著他將滿盞香茶全數咽下方又淺淺勾了唇際,複言道,“漕運一事?”
“不瞞洛荀王妃,自從知道你找過我兄長我便一直擱不下此事,左思右慮終是前來,也不知是否晚了……”第五言濁放了瓷盞,終是抬眸相視,澀澀一笑,方又言,“卻是為漕運一事。洛荀王妃也知,我第五族祖輩便是接管漕運一事的,以往怎般風光自也不提,然自從父親亡故之後長兄便開始利用漕運大肆攏財,不知害死多少無辜百姓。我曾忍不下與他吵過幾次,然終都因他掌了大權無疾而終。我實在無法,便也撒手不管,漕運事一直都是長兄在維持。”
“第五卿王卻是與在下想到一處了。”微微漾了唇際,洛明辰淡以出聲,卻依是冷,隱著清寒氣,“隻不過此一次漕運歸入公祖暮之手,你我也隻有望洋興歎罷了。”
“洛荀王妃可知那公祖暮是怎般的人?”指端驟然一緊,卻見第五言清亦蹙起眉目,秉聲言下,咬字處比方才更重,“浮汰浪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般的人也能接下漕運,豈不是比我兄長更無良?!”
“這……”
有風透窗而入,燈火隨即懸了明滅之態。洛明辰心下亦是一驚,想不到文弱如他竟可還有這般骨氣,實在與那第五言清之輩是天上地下之差。報效朝廷,四字千古有傳,然能做者著實少之又少,洛明辰淡了虛眸,隻靜靜觀視第五言濁於光影下的姿態,雖清瘦卻不失勁骨,大抵書生意氣便是如此罷,然那一方忠心,卻是日月可鑒。他能來找自己求助,何嚐不好,自己不就是缺了這樣一個卿王麼。
“第五卿王的意思是……”眉心淡有凸,洛明辰閃了睫眸,方又問下,以探他之虛實。
“漕運之事已然開始,公祖暮與東方卿王勢必會貪下數以萬計的銀兩,我不過是想求他們能公正嚴明罷了。”掌心兀然一緊,握成拳狀伏於案角,洛明辰看的清楚,那第五言濁果真是個清朗之人,大抵他在乎的,真的是社稷,真的是江山。
“若想讓他們不貪不賄,確實難些。”淡淡舉了杯盞,細細品下一口清茶,洛明辰方又沉聲,隱著冷音寒笑。
“洛荀王妃說的是,所以我才前來找洛荀王妃相助,但求百姓還能少受些責罪。”
“不知第五卿王要如何做?”虛眸迎上,洛明辰緊蹙了額角沉音問向。
“我這半月在家抄了幾千份稅役表目,若能張貼於市井間,對律法不明的百姓而言,或許可以讓他們知道大筇朝稅哪些可交,哪些不可交,也防了那公祖暮利用苛捐雜稅索下銀子。”虛緊掩了眉,第五言濁執重看向洛明辰,滿目清澈。
“第五卿王好是……閑情……”啞然失聲,洛明辰寂然一頓方才驚醒,哭笑不得於他,“第五卿王對付公祖暮的法子,就是——抄幾份報表?!”
“讓洛荀王妃見笑了。”指端驟然一緊,第五言濁也頗覺稚嫩,亦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尷尬半日終又緩緩揚了清眸示向,拘謹笑著,“本想著要抓公祖暮的證據,隻是府中大小事務均由我兄長安排,我並無心腹前去搜集證物,亦實難有那些心思。隻今日早朝我並未見得洛荀王妃,方知是停朝的緣故,這才想著要來找你,或許,也隻有洛荀王妃可救那些百姓了。”
“第五卿王誠心可鑒,倒是百姓的福氣。”指落雙膝微成拳狀,洛明辰展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幕,方又淡淡言下,匿著憂色,“我可去阻止公祖暮,但是找到證據後,還請第五卿王寫上幾份折子上書皇上。你知,這半個月停朝,我不能代管宗正卿王位,是不能寫奏折的。”
“洛荀王妃放心,若是找到公祖暮貪汙受賄的證據,我自會多寫上幾份報於皇上。隻是公祖暮的表哥東方卿王為人陰狠狡猾,做事又滴水不漏,我們卻是很難找到證據……”
“我自有安排。”洛明辰淡然轉眸,微以言笑,清謹看向第五言濁,心下卻是百轉千回不得寂安。他卻是想讓百姓少些欺詐,誠心實在可憫,隻自己與他卻實在不是同一個初衷,她要讓公祖暮死,方能成全自己權霸朝野的第一步。然死的條件,就必須讓百姓多些欺詐!那公祖暮貪汙的銀兩越多,自己扳倒他的勝算就會越多!
“現在漕糧已停在越州,不日便會到達青州。青州又是各大州縣商賈鋪肆的聚集地,公祖暮在那一處定會停留的時間長些,洛荀王妃不如先去青州靜待,順便也可張貼些稅目報表。”緊澀一笑,第五言濁大是放心麵前的洛明辰。隨全數交代下,隻望她有所舉行可救百姓於水火。
“第五卿王說的是。”微以點眸,洛明辰卻不知是寒是暖。第五言濁的意思她已全數明白,隻若論到助自己一臂之力,他卻是半點能力也無。自己又何嚐不是要去那處,等了三五日光景,就是為去青州作打算。他這一提,也隻能做是無關痛癢的“良言”罷了。
“洛荀王妃自此去青州若是找證據,必是要便衣而行吧?”單手推了案角,大抵未看得出她的疑慮,第五言濁方又接了話音清軟言下,淡笑道,“若是便衣,我可舉薦一人於青州接待洛荀王妃。他本是長安城皇林護衛的中領軍,名作楊守謙,因文武皆有明智後被皇上遷為司隸校尉,管轄江越涼冀一帶,為人忠厚嚴明,或許對洛荀王妃有所幫助。”
“司隸校尉?”眉心淡有凸起,洛明辰是也一寂,眸中虛化實,實又化虛終又言道,“管刑獄?”
“倒是掌管刑獄一處。”第五言濁略有笑,看著洛明辰麵色不再似方才陰謹便又接下,“我可置一箋書,他與我是極好的,到了青州洛荀王妃便可去找他幫忙。”
“有勞第五卿王了。”微以頷首,洛明辰暗下狠狠舒了一口氣,方成微暖。揚眸看向門廊前的螢火清照,目中瞬時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是凜冽決絕之態。
夜靜。
凝露微涼,冷風拂上案頭,連著燈火一處明滅。
依著幢幢燈影而坐,手中持筆姿勢概以持續了三兩個時辰。案頭那一盞茶早已冷卻,然香跡不失,依漾著茉莉清氣。
“這封信,可是要回這般長的?”兀自將那冷盞撤去,陸翰予方又添下一杯暖茶遞於他道,“可是有說什麼?”
“天下大勢,說來說去不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倒是還能說些什麼。”唇際淡揚,安陵析痕隻略以笑,筆下卻不曾停,依是素跡沙沙。
“你都回了三個時辰了。”狠狠轉了轉脖子,複又扭了扭腰,陸翰予終又慵懶出聲,長籲短歎道,“必是要安排些什麼吧。”
“嗯,蠢蠢欲動。”筆毫稍停,安陵析痕淡淡抬眸,複又笑了笑,“彼此利用方才最好,萬不要讓他卡住脖子牽著走才是。”
“他卡你脖子了?”雙手叉腰姿勢驟然一頓,陸翰予寂然一愣,轉眸看向他蹙眉道,“安排了些什麼?”
“靜待。”
依是低首伏筆,安陵析痕竟是來不及端上那一盞冷茶,唇際掠了淡笑,然眸中卻全數濁了一片。
“就這麼倆字?!”肉皮一鬆,陸翰予實不知是該哭該笑,忙蹭了身子信步上前,看了他滿闕的言字方又苦笑道,“不就是不讓你管她的事兒麼。也難為你了,回這麼大片字兒。”
“今日第五言濁來過?”安陵析痕倒也不理他的嘲弄,兀自又沾了墨汁續下,筆尖處尚有一沉,“看來我的王妃要有的忙了。”
“那可不,第五言濁來了她便如虎添翼啊。”身子轉至窗根處狠狠吸下一口新鮮涼氣,陸翰予是以一笑,複又轉眸視他,“你說,王妃果真這麼狠?”
“狠麼?”淡淡揚眸,恰有一團夏風迎上,撞入目中化作清冽。安陵析痕淺笑,筆下稍有一滯,一滴墨自尖落下,恰好覆上最後一字,他方又寂然出聲,音落漣漪,“連個秀女都不敢獻不敢害的人,還能有多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