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步步成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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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明,翌日。
淸睿王府東宅處設一汀瀾水榭,是以芙池為心四散而成。沿池堆疊黃石假山,南側陶然小築便隱於浮餌假石之中,該陶然居概為四麵廳堂,單簷歇山卷棚頂,皆又臨池而築,池中不植荷花,反隻浮以幾朵睡蓮,方顯水麵浩渺寬闊。清淩襲襲,濯瀛水波,於日色下粼粼閃光。
堂擺四桌,繪琴棋書畫,各占一方。實可於看書時聽琴,下棋時作畫,潑墨間聞書,弄曲處觀棋,好不高潔幽雅。
“王妃,這墨蘭如何才能畫的像?”這一聲由窗口處的書畫相喚,溫軟清新,正迎上夏風自百葉窗前拂過,更添沁涼。
“梅蘭竹菊皆重一韻字,無韻便無形,無形,則傲難成,骨難立。”自書書處信步踏來,洛明辰淡眸掃下平谿宣紙之上的墨蘭雛圖,方又微勾了笑,視書畫道,“衡蘭芷若,這君子蘭,不是畫像,而是畫真。”
“何以又為真?”書畫拈了筆毫,清眸軟笑相問。竟想不到頗為自負於作畫的她也會有不知如何下筆的一日。
“清豔含嬌,幽香四溢,莖紫節赤,如翔鸞翥鳳,能聞得下方才成真。”洛明辰兀自轉了身展眸向外,一池青翠落下漫天光影,心下沉落一息,方才輕輕訴道於她。
“單一蘭字便有如此心得,王妃該是精通琴棋書畫的吧。”淺淺襲笑,書畫方微躬了身子以筆觸勾出一方暗紋來,心下方又將王妃的言語執重品味一遍,終才旋筆而作,繪一達摩燕尾墨蘭圖。
“略知皮毛而已。”音隨風而息,洛明辰是也淡淡回了身,眸光略虛視上那一幅君子蘭,心卻愈思愈沉。時人皆謂清骨如梅蘭竹菊者,方為君子,隻這君子又何以難當,倒不如做個小人來的灑意痛快。
“蘭生於幽穀,風吹而發,發而成蝶狀展翅,花分雙層終化成兜,翼纖瓣嫩。”廳堂內方才寂下,那一處淺粉幡帳便由著安陵析痕隨手掀起,翡翠折扇中隱下清淺竹香,方成卓逸。
“王爺。”通身福禮,琴棋書畫忙由著原地撤出身來拜禮,唯洛明辰待於那處不動半分。
“不必多禮。”折扇攜風展開半麵,安陵析痕掠了袍袖啟口吩咐下,眸光卻移上那方宣紙,方又揚了唇際淡淡笑道,“觀蘭,方可畫蘭。須知這一股一莖都是先於心中描繪,方才能落於紙上。”
“王爺說的是。”書畫淺笑,眸中愈發清軟,連著麵頰亦生了淡紅。
“王妃說呢?”唯見洛明辰不言不語,安陵析痕方探了身子上前,風掠周身似要掩下她的蘭香,唯剩竹葉清淡氣。然此音一落,洛明辰便是要驚慌起來,但一念起昨晚之事,心便似揣了兔子惶惴不安。
“王爺這是要去哪?”眼瞥了對岸陸翰予一眼,洛明辰自是知他要出行,方轉了話音,不欲接上他那畫蘭知論。
“去書院做先生。”微以言笑,安林析痕清定看向洛明辰,是也輕軟道,“你怎也沒上早朝?”
“皇上給了我半月假。”眸轉至一側,洛明辰狠狠咬了話音再不視他。他的目太清,竟覺能照到自己的汙穢,現時雖是夫妻,但她的心事卻萬不可訴於他。
“你果真是要與她們一處琴棋書畫了。”淡淡揚了笑,安陵析痕自是明白她的隱晦,卻是不戳破,唯附著她和輕語道,“即是有了假日,便好好休息,等為夫做了先生賺來月俸養活夫人。”
音字未歇,琴棋書畫連帶著眾數丫鬟都掩了笑,那二人濃情蜜意竟是不顧著眾人便盡數顯現出來,王爺少見得這般好,平日裏的溫軟濃情於四房通妾著實太少,唯現時全數給了她。
然洛明辰卻不領情,大抵簡單如她也未明白過來他話裏包裹的意思,待周遭笑盡方又沉聲,倒也不溫不寒,“快去書院吧。”
“好,夫人。”安陵析痕彎上眉角應下,掌心卻兀自裹起她的指尖,溫暖襲上,他方又軟聲吩咐,看著她的目光亦是沉穩,“身子不好,你記得好好休息。琴棋書畫本是養心的,多了則廢,萬不可因貪了好日頭而累了差身子。”
“知道了。”身後笑聲再起,洛明辰實為忍不得住,一忙瞥了目光看向外處,毫不理他的囑予,反是又將他晾到一邊僵下。
“可是又覺得此也為虛情假意了?”安陵析痕隻淡以淺笑,亦不怒不惱,反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掌心複又覆上指尖摩挲了一陣子直至讓她有了暖意方才撤下,唇際複又揚了弧度淡笑著,“為夫去了。”
陽色暈染於池,荷風微擺,輕衫揚起,洛明辰折了身子轉於雕窗下展眸瞭望,亭塢竹榭後,唯剩他一襲月牙白裳,清淺風逸。
“你果真是下了心思要去書院教書了?”信步沿下堤岸追上那抹身影,陸翰予一忙打了哈欠問道,心下倒是頗有疑惑。
“太傅是要育人,洛明辰是要培勢,我卻是要偷閑,三人三益,何樂不為。”單手闔了骨扇,安陵析痕隻淺笑而下,迎風展眉複道,“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半個月,卻是少不得忙。”
“半個月?”陸翰予稍有一愣,隨擼上袍袖子又上前一步探了眉笑開,隱著懶蕩道,“是要遊玩了吧。我還沒去過青州呢。”
竹搖清影罩幽窗,兩兩時禽噪夕陽。
管家攜了箋書前來稟報時日色概以偏西,戌時初上。洛明辰與琴棋書畫一處用膳的食桌尚未擺滿,那一份豆蘭花蜜餞鱈魚亦方才盛了碟子裏還未沾齒。信手接下箋書展了一闕,眉心略有蹙起,然至半晌洛明辰忽又淺淺而笑,漾著暖意。
福涵正堂,初兒端了釣窯青花蓮紋八寶燭台前來掌燈,琉璃罩下燭火薑黃,並不刺目,然加上餘處的一十五盞金彩鎏燈,卻實能照明。
“第五卿王,請用茶。”依著初兒將福盤內的瓷盞譴下,洛明辰方敬重啟聲,略有笑。
“洛荀王妃客氣了。”袍袖以掩作禮,第五言濁方才端了那盞清茶,笑意潤潤,卻也隱著拘束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