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此時此夜難為情(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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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影燈離,青花纏枝花卉八角燭台之上有紅燭凝淚,襯以台座底側的蕉葉蓮瓣方顯吉祥富貴。通體沿飾錦鯉海水紋的菱花鏡裏,是她梳雲掠月之靜顏。
    一手斜上雲髻拔了冷釵,青絲瞬時瀑下,垂及腰際,明如星,濃如墨。洛明辰怔愣,菱鏡裏,她究是有多久沒這般看過自己,一顰一笑,一睫一眸,如數熟悉又陌生。或許心裏亦早已將那個名作蘇硯卿的女子看作是死了,死在青州,死在那一個淒淒風雨夜。容顏不在,即般再端視也萬不會找到一點過往的劃痕。
    “夫人此時好美。”輕衫微以淩動,安陵析痕略有笑意,宛然立於她身後,凝視著兩人菱鏡裏的模樣,“夫人笑時那一雙眸好美,似天上下來的玄女娘娘。”
    “我若是玄女娘娘,你不就是王君了?少往自己臉上抹金了吧。”淡以冷笑,卻有溫情,洛明辰繾綣睫眸處,於鏡中與他對視,麵色緩潤清雅。
    “怎麼,可是覺得為夫做不了?”一手拾起妝台前的紫晶水木梳,安陵析痕淡揚了唇角,勾勒出優雅弧度,並不作惱,反隨了她一處玩味,“若是我做了你所說的,你可想做我所講的?”
    “我的宿命裏,沒有如果二字。”虛眸迎上,洛明辰心下沉落一息,愈化愈濃,終揪的心底狠狠作疼。
    “你總是嘴上厲害。”拈了木梳插於青絲之間順指滑下,清涼觸感分明,安陵析痕愈發柔和,一手餘出撫上梳過之後的順滑處複笑道,“其實平凡夫妻未嚐不好,田頭隴地,炊煙飄直,夕陽西斜,牛羊唱晚,牧童吆歸,老嫗倚望,於阡陌間做平淡夫妻,我耕你織。”
    “未得到便是好。堂堂王爺錦衣富貴的日子過的多了便想嚐嚐鮮口,隻怕你稍過上就會叫苦連天了吧。”氣息落穩,洛明辰依是冷冷一笑,指尖微闔以做衝頂之狀,然眸中尚有一絲輕暖,半日複而言下,“王侯將相做夫妻,如有溫情,也唯不過是你於鏡前為我梳頭,如此而已,再萬不可念別的。念多了,反而成殤。”
    “夫人說的是。”指端寂然一頓複又順梳滑下,安陵析痕直直盯著鏡中的洛明辰看,隻覺愈來愈遠,似從未抓到過她的影子。心底驟然一痛,然麵色仍是扯了笑,隱著虛情。或許她不知道,他亦不曾說,如果真有於阡陌間帶月荷鋤歸的那一日,他必是心存感激,感激她可以與他一起做個平凡夫妻,又何來怒何來怨,何來叫苦連天……
    燈火微撤,玉簾衾暖帳下,隱著幽香。
    白檀木象牙雕花翠床間,她靠著牆壁一側緩緩躺下,他便也盡數褪了衣衫臥於她側。仍是有褻衣包裹,清清淡淡的竹香氣不減,兩人鼻息似乎都輕了半分,依約能聽到膛中心跳聲起。
    月光灑了滿地,似披了水銀瀑下,透過玄窗間折射出另一種銀白,珠簾影下,翠帳間也隱有段段潔白,卻再照不進帳內。內間,他轉了身子,一手覆上她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間據為己有,額頭處卻抵上她的青絲,極力吸吮。
    洛明辰於暗處狠狠攥了指尖,卻也不動,由著他束起自己腰身抵在他懷中。溫熱的身子下卻有一股極其清涼的氣息環繞於發絲間,反是愈祛愈多。她從未如此一次與男人親密過,周身亦隻有他的味道,全然不讓自己自在。涼月趖西,她終是由他握的累了,便是一手反攤開攥住他的腕子,冰涼觸上,愈將他拽回床間。
    “可是不自在?”他軟了聲,指尖卻依是不鬆開半分,淡淡笑道,“荀攸懷在時,從未碰過你?”
    “父親死後,他視我可憐無依便娶回王府照著,然又知自己大限將至,便從未碰過我,如此接近亦不能。”她終是累了,連掰開他腕子的力氣也無,一忙歎出口氣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訴他。
    “為夫會讓你習慣的。”頸側酸癢,安陵析痕箍住她軟腰的手方又一沉便將其再次緊攬於懷內,一吻便也落於她耳垂邊際,摩挲舔舐,耳語噙繚,男子身上獨具的溫陽氣全數給了她。
    “不知風流王爺已讓幾位女子習慣此般了?”她由著他吻,卻依不動,冷言相侵,雪皓玉腕自褻衣間露出半截,抵住他的腰身以防他離自己更近。
    “就你一個。”他寂然一愣,複笑,眸中全數迷離亂色,分不清虛實。
    “既是風流,也不要枉了名聲,琴棋書畫自先不論,王爺在外麵欠下的風流債也該不少吧。”念及琴棋書畫,洛明辰微勾了冷笑,似是於他極盡嘲諷,“隻是怎未見風流王爺這些年有個一子半嗣,難道你不喜孩子?放心,我也不喜,無子確實能招來清淨。”
    “嗬……你好是聰明。”啞笑連連,安陵析痕實不知該笑該哭,按說她卻是太傻,連此一份情都看不懂,反來了個天馬行空的孩子論?!微有頓下,然舌尖處尚有餘溫,依是含著她的耳垂摩挲,黏濕半闕發際。洛明辰終是臊的渾身燥熱,實不能靜下,忙狠狠咽下一口吐沫咬牙道,“明日我去青州,你可幫我!”
    “幫你除掉公祖卿王?”安陵析痕終是感覺到她渾身的熱氣,忙回身過來,指尖依攥上她的腕子,淡淡道,“勸你不要做的太過,物極必反。”
    “你不敢?”冷光乍現,洛明辰額角緊蹙,視他寒笑道,“我若是一定做了呢,你可幫我?!”
    “不會。”他亦是說的斬釘截鐵,無絲毫軟意,睫眸處閃出一分冷氣於她,“你鬥不過他們!”
    “還未做,你怎知鬥不過!”她狠狠將頭撇過一邊,再不視他,心中卻驟然一疼,原是她的男人,全是徹頭徹尾的窩囊廢!
    “你果真是倔。”他極力看著她,卻看的滿目昏亂,眸中悄然滑過一絲流觴卻終也靜下,唇際輕揚,軟軟綿綿,猶如自語,“倔在對的事情上,是真性情,若倔在錯的事情上,無非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為夫又怎舍得你死……”
    他輕握住她的雪皓玉腕,掌心下是一層層的溫暖。月光終是擠進來半分,他借著微光輕將他闔她玉指的掌心放於自己胸膛之上,左心處,有他如是多年的相思,不知她,能否聽得懂……
    疏林薄霧。
    晨曦尚露,林靄間便聽有駿馬嘶鳴,車軲轆軋過一層翠草,終是作停。少頃,自馬車上信步走下洛明辰,依是素色衣衫,並無繁瑣反是一平一展,再無其他。衣著雖與常人無異,然其周身依是存了一份傲氣,清冽沁人。
    “洛荀王妃。”見得她步下馬車,來人慌忙彎了身子迎向,曲近卑躬之態,借著透隙過林蔭的陽線方又接下,“鄙人已備好一切,王妃三日舟車勞頓不如先到鄙府稍作休憩再……”
    “狗奴才,你既為青州通判,王妃若入了府中豈不敗露了行蹤?!”未等音落,立於洛明辰身後的初兒忙閃出身來,寒聲迎上斷然截了話音,側眉斜睨於他,大有一番不滿,隱著鄙棄之色,出口即是怒罵。
    “是,是,姑姑說的是……”心驚膽顫連忙哈腰,李行舉了寬袖忙以拭額,甚於連眸都不敢再看向洛明辰,如此躬身了又半日,方再謹慎下言,舌尖嚇的都要打上結,“若不能入住鄙府,也隻能委屈王妃下住客棧了。我這就派人尋青州最好的客棧……”
    “不用了。”冷言相侵,洛明辰終是淡以啟聲,竟比冬日枝頭寒冰更加料峭,抖下一幹人滿身的冷氣。陽色終破了雲層透過枝椏覆下滿地青翠,洛明辰方又言下,隱著清厲,“醉江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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