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千年修得共枕眠(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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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荀王妃此次而來是為……”
    眼見洛明辰平了麵色並不做言,眉緊川字,第五言清忙以茶盞相掩,於她前推了半寸,口中言語卻是作下哏,以求真澈。
    “時我接管工部,卷宗有一百三十多五,盡三日批示畢,方才發現這曆代漕運事均是歸第五卿王所掌管。”聽其言,洛明辰惶然勾了笑,端起茶盞,欲品又止,方又言下,“不知這漕運之事第五卿王是從何時接管?”
    “原是漕運。”指端撫了盞上青花蓮紋,第五言清忽也譴笑,眉下卻是俱靜,“時我高祖父一輩便是接管了,伊時尊父亦為漕運總督公署之高管,於第五族而言,這漕運之事卻是有了年頭,代代承下的。”
    “可否想過轉讓?”
    淡淡轉眸相視,這一句說得不痛不癢,入耳卻猶聽得出驚雷,啻地耳根子作疼。
    “轉讓?”幹笑一聲,第五言清亦為狼子野心之輩,哪這般容得下她的威赫,隻身居當朝多年,度量也該是有的,便也轉而輕輕言道,“得看怎般轉讓罷。”
    “此法行得通?”須臾間莞爾,洛明辰終是放了杯盞麵露暖色,方才直要攥得杯沿兒滲出水來,不過是壓下心中所窘,“開門見山,第五卿王曆年從漕運中能得多少銀子?”
    “洛荀王妃好是敞亮。”旋身而起,第五卿王突地蹙眉,迎著窗外一抹明霞負手寂然道,“此般講,可是在侮辱我第五族了?!”
    “第五卿王言重了。”洛明辰亦跟著起了身子,步至身後方又淺淺言下,盈滿笑意,“漕運是大事,上至朝廷俸祿,下達百姓食糧,皆出於此。凡大事者,風險皆又最大,想來第五卿王不是不知,我眼裏容不得細坷雜塵,如若今年繼續接手,獲利者,終落於誰手無人也不曉得。”
    “威逼利誘?”目作銅鈴,第五言清惶然回神直視她之神眸,卻再瞧不見一絲弱勢,反足了底氣,隱著冷仄仄的玄光。
    “既非威逼,也非利誘,是——鷸蚌不爭,於漁翁下得利。”
    緊咬幾字,洛明辰執重起麵色,句句均為戳骨之言,透著朝事之爭。
    “哈哈……”卻見那方處第五言清猛作仰天之勢大笑,眉下眼裏全是璨爍爍地光,複半時方又示向,唇際弧度甚於達至耳根處方才落下,“俗語皆言有錢能使鬼推磨,銀子買來的一世有何不能。隻是洛荀王妃,你可知我能從漕運之重扣下多少?你可是給得起的!”
    “五十萬兩。”
    揚目相對,洛明辰是捏死了他的弱根。通算下來,沿著漕運之路共有八州四十一縣,即般是奉著旨意暗地勾結足死也不過這麼多銀子了!
    “五十萬,哼,你也太低估我第五言清了!”
    編攥於寬袖,第五言清狠咬下話音,冷笑於她。
    夕陽西下,萬塵落垂。借著最後一絲陽霞倒吸一口涼氣,洛明辰於昏黃暮色中直盯了他半日有餘寂看。五十萬並不為小數目,若是再增,恐怕隻有以死人相抵方能賺下更多,恍惚下,她似乎可以看到餓殍千裏,橫屍遍野之象。如此……此第五言清者,莫不是雙手早已沾滿鮮血,徒有名貴外表,心裏,早是黑透了!
    “一百萬。”
    穩落身子,洛明辰終是正氣再言。言語裏不乏憤懟,然更多卻是冷仄清音讀不出來的意思。若是想要,必是費盡心思去爭去搶,隻現時吐言,不過是在試探他究是能撈多少銀子,一百萬之下,或許還會少丟些百姓性命。
    “我看洛荀王妃還是回吧。”
    寂然而笑,第五言清終露些許得意之色。他並不知情她的試探,兀自以為是洛明辰還在唯求於他。然一百萬放在漕運一案上,何其少。他賺下的,又何止幾個一百萬!
    托了茶盅於掌心,第五言清再無挽留之意。兀自拈了杯蓋拂於茶水之上,是遽然送客之行舉。
    “告辭。”
    冷然沉聲,洛明辰終是轉眸,暮色四合下,第五卿王府一片鴉青之色。隻於她眼裏,不過是這尊公卿王府最後的落寞。若說匡扶社稷是半真半假,那麼權霸朝野才是透出十分真意。現時第五言清的推辭全然不予自己薄麵,她又何顧他的威行。更何況,還有死去的幾多百姓祭於他之身後。滿手是血又何妨,早晚,她的手定也不會幹淨甚於更髒!
    途徑花紋石之間,沉步下伸手斷了截路的棣棠花枝,卻不想一把紮了手心,密密流出血來。輕以垂首,低眉觀視指尖血跡,朵朵似極了妖冶小花,毒嗜指端間的淺痕。淡淡揚眸,洛明辰終是惶然歎了氣,落至心口卻是滿滿的冷降霜寒。此路勢必要踩著鮮血前行,第一個屍體,便是他——第五言清!
    夏靜無人眠,月移花影上闌幹。
    烏竹幽居映著萬竿修竹之影,臨壁垣而立,有絲竹悠悠獨攬月下螢火馨景。時有涼風灌入,卻仍消不去署夏的燥熱,悶在膛中作亂,連著額間都是拭不去的汗珠子。
    “那女人果真是去了言清府?”
    陸翰予於亭間來回踱步數十次,團扇搖了又搖,竹葉是嗅了又嗅,仍閑心下不靜,一忙扯了半支蘆橘葉子攥於手中,返回身來蹙眉相問。
    “大抵是了。”鋪宣紙於案,調粉墨於汁,端溪硯內一片明色,潑於紙間瞬時隱出一股墨莖,安陵析痕便也淺笑三分,“這個時辰,該是回來了。”
    “既是毫無效果偏又是碰一鼻子灰,你也讓她去。”扯了鼓凳坐下,案間紅燭照了半麵輕寡色,陸翰予惶然又是歎氣,“這個女人,果真是不落棺材不掉淚的,時吾亦從未見過如此倔強之人。”
    安陵析痕並無言語,兀自尋了案頭香茗徐徐咽下,眸中一並視著朱墨,一年四季他都極愛飲茶,不溫不火,暖澈心肺。
    “剛不是讀了三千詩詞,現時又搬來懸筆作畫,你還真是有心情。”見他直不言語,陸翰予方又清爽言下,眉眼裏盡是於此王爺的琢磨,“王爺與那女人,配得極好——再不能好了。”
    “可是說,都是怪物?”躬身之下兀自將最後一筆落於紙尾,一幅墨竹渾然天成,隱著竹墨之香,混著雕窗外之景色,現時一派朗朗明色清了眼眸,韻致淡雅。
    “怪倒不怪,隻你們一個竟似比一個難猜罷了。世人皆語做人三分收七分放,然你們,十分全是都收了去的,那女人十分,王爺你,竟是有十二分了。”
    “十二分?”正身自桌案間繞步,旋過香爐至窗根處吸了涼風安陵析痕方又淺淺而笑,眉下映上一片華燈,竹影微惜於袖,終是迷離了目光,清變濁,濁又化清,“生在皇家,必空餘心。十一分斂,一分張,是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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