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千年修得共枕眠(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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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濃夏時節,申時有三,日偏西,淸睿王府。
    天香庭院前向陽花木青翠欲滴,萬竿修竹倚牆,斑駁日影於地,如灑落的金珠子,鋪染出一派明豔和麗。繁荇樓角簷之上更是有琉璃瓦折射出閃爍奪目地光暈,繚繞於府,是金光燦燦的繁華,佇立廊間,目下對準了天坪池水中的荇葉,映襯樓台倒影,別有小家碧玉可言,是也配得起那繁荇樓之名。
    一把掀了閣簾子,初兒踏著窗外琴聲甫入,手間托著釣窯玫瑰紫釉茶壺邊瞅著洛明辰邊輕輕言下,語氣裏卻盡是不滿,“主子在這嘔心瀝血批示案宗了大半日,她們倒好,於園子裏喝酒吟詩彈琴弄曲兒好不快活!”
    陰陰夏木,有涼風透過窗隙拂了案頭,洛明辰隻覺清爽,倒是毫不在意初兒的怨懟,隻起手拈了杯盞入口滑下溫熱地壽眉茶,順勢道,“詩意的事情咱們做不來,有人做也未嚐不好。何況現在是在他府裏,我們能借以棲身,便是好的。”
    “主子這般說倒是容著她們慣著她們了。”
    聲音雖是細如蚊蚋,隻心中憤意愈發明顯,初兒是在為她抱屈,反又是她自己不甚在意,倒叫人何處去說?!
    “這兩日整理下荀攸懷在外的商鋪,另再把賬本房契全數交給我。”
    寂寂言聲,洛明辰反又岔了話意吩咐。她本就不在乎她們,又何來經心之怒。
    “房契?主子是要做……”輕躬了身子貼在案側,初兒霎時卻是聽得滿頭霧水,“荀王在時不都是教予管家的麼,主子從未看過的。如今這般……”
    “典賣。”
    筆落綿連宣紙之上暈染出跡,洛明辰穩落出聲,幹淨利索之下卻是驚的初兒立時駭了麵色。
    “主子,這……萬萬不可啊。爵王府曆代都是靠這外麵的店鋪增收銀子才在長安有的如此重位,百年不變的長威之道怎說賣就賣了的,主子三思啊……”
    “藏收銀子本就見不得光,爵王府明眼銀子太多反不是好事,何況有我在朝銀子隻會多不會少,你放心便是。”
    “全賣?!”一驚再驚,初兒隻覺主子今日怎這般捉摸不透,指尖狠狠攥起有了痛意方知是真,忙再躬身重重示向。
    “一房不留。荀攸懷在時已經入不敷出,繼續留著反還會引火燒身,為何不賣。”眼角餘光漫過初兒周身,終待她麵色稍緩洛明辰方又輕輕言下,卻倒像極了自語,“我父親臨死時隻留給了我一方書院,現時,我亦有書院便可,再多反而容不下。”
    單手闔上最後一卷工部漕運卷宗,旋身而起兀自錯過初兒,洛明辰負手立於正窗前,目下皆有花木扶疏之景,然更多,卻是悠揚婉轉地琴聲入耳,時高時低,時淺時清。
    備轎於西側門,必要經過萃錦園子方可。王府雖大,卻不想也能遇到如此尷尬之事,念及此洛明辰便又皺了皺蛾眉,那一方眾人皆於那處尋歡作樂,若是擦身,必也又是行禮施禮回禮的路數,隻此一想就覺得累了。
    “西側門離內史卿王府最近,況且這又不是能見光的事兒,主子還是忍下吧。”
    初兒倒是敏察了洛明辰麵色噤窘之態,忙低聲慰著,心裏卻也是極怨了園子裏隻會玩樂的王爺和通妾。
    “主子是要去見第五言清還是第五言濁?”見洛明辰不言,初兒複又添了幾句,隻怕安排的不盡妥善,“若是第五言濁,還可走西南角的側門。”
    “漕運之事曆年大抵都是交予第五言清,言濁不過做些擦邊事。第五言清既為兄長,我必也先要去見他才可。”
    撩了裙擺踏出,洛明辰終是揚聲,鼻下卻是吸進了空中的清卓氣。她要穩心,猶要在他們麵前。
    重簷八角晚亭臨水而建,以長廊銜接於對側地多福軒,便是作了書畫的畫軒,房裏皆是夾著濛濛水絲氣,轉過雕窗便也可觀枕上雨聲,清荷叢竹之景。時又有重巒疊翠,蓮葉田田,黃石假山浮雕雲珥,借以凝嵐亭之名,方是天光雲影水間,錦鯉遨遊之態,別富雅趣,更滌塵心。
    沉步踏至此處,琴聲恰逢酣暢淋漓之時,梓木相合暗香浮動,繞指柔殤於綠綺間錚錚玄鳴作響,大有月夕弄星鬥,白水流古今之勢。眾人皆醉,至洛明辰閃出半個身影方才回神,停琴擱筆,俱起了身子低眉示向。
    “你們繼續吧,倒是掃了雅興。”
    眸光閃過眾人,方見得安陵析痕與陸翰予正於冷石桌間下棋。恰值兩人均是王位不分上下,隻按著規矩他為她夫定是用不著施禮半分,時下見他並未抬眸相視,洛明辰便也輕了嗓子囑予四妾,言聲裏倒滿是歉意。
    “日已歸西,可是又要出門?”
    方要踏步向前,忽聞側身有音。猛停了步子,洛明辰緩轉了眸光,尋著音源望向,卻對上一副極為清冽的身影,文朗瘦削,目光清定深遠。
    “有事?”微蹙眉心,她與他之間似乎並無多話可講。
    “記得帶把雨具。”清潤出聲,安陵析痕方覺有點笑她的意思,心裏不禁是亂了。想來心思縝密如她,萬不要再會錯他的初衷才好。這方音落,便也總覺得不踏實,方又添了句,卻不想怕什麼來什麼,竟是比稍前的更可笑三分,“膳食可還為你留著?”
    似乎聽聞琴棋書畫的竊笑聲,竟是連著旁側的陸翰予幾近都要撐不住。誰能想,平日裏溫然靜絡的清睿王也會有如此緊張的一天。
    “不必了。”洛明辰倒沒想遠,隻沉音於他。腦子裏全數裝滿了忠賢奸佞,兒女情長於她卻也太複雜,抑或,她本就是簡單,無由來如此多的小心思。
    正身迎步出門,再不理身後一幹眾人模樣。洛明辰方要鬆喘口氣,卻不想恰要邁過門檻時身後毅然出聲,入耳深意經久散不開。
    “言清者,必濁也。”
    迷離半晌,終見得她的身影於眼眸下消失不見,安陵析痕方折回身來品下一茗,方才一句話唯說的自己幹渴,不過見她身子寂了半日想是也入了心的,卻也值了。杯沿兒覆唇,複又向側門處瞥了一眼,便終是笑了。
    內史卿王府殿分兩座,隔街相望,南為兄長第五言清者府,北為其弟第五言濁者居。景仁一十五年其父尊因疾早猝,故將卿王之位傳於二人,於此不過時經五年,便是概有敗落之跡。
    頭宮門七九六十三顆金色門釘隱著冷赫赫的王貴氣,洛明辰由著隨侍引領踏進,隻單眼瞥了一目,心下無言,自是看得出其上的斑駁,遠不及洛荀王府,地位由此更是可見一斑,更何況,王妃府前的門釘是八九七十二顆,連著廊簷下均為繪地真金。
    一路無話,穿花拂柳自也走的愜意。終是過了庭院步至正堂,揚目於上,有“而以為戒”四字耀眼,時語介出《晝錦堂記》,乃古上四大家之一蔡襄所書。洛明辰自是知名,其人書畫雙絕,有字更是“端勁高古,容德兼備”。於此間,著目細品,耳四字建構收放合度,得心應手,極盡自然,纂文如行雲流水,盡現妍麗遒勁之態。
    “第五卿王。”
    微以頷首,洛明辰終是正神應上眼前這個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名先道下,是客於主必備之禮。
    “洛荀王妃?”大抵毫無準備,第五言清猛笑的拘謹,展眉迎上卻也回禮道,“怎得空於我府中閑坐?”
    “概為朝事。”
    抬目視其複斂眉,洛明辰並無多作麵色,隻淡言於他,隱著彼此疏冷。
    “既是朝事,不妨一坐小談。”
    心目處幾分了然,第五言清忙示笑揚聲勸坐。眉下彎了彎,腹語如此女人果真不像女人,竟比男子還要厲色三分。
    香案鋪陳,落以太師椅於兩側,中有上等龍井飄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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