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裏尋他 第一章 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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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八年春,銀國國都江戶。
城郊十五裏處是片望不到邊際的櫻花林,春天未到便有早櫻不懼嚴寒怒放出來,雖不成規模卻也別有風情。到乍暖還寒時,整個林子的櫻花都爭先恐後的綻出花來,姹紫嫣紅,花團錦簇。
天朗氣清日,連風也和暢。偌大的林子中回蕩著陣陣習習微風拂過繁花盛景的婆娑聲,待風過之後,四周空餘一陣寂靜。
銀發少年慵懶的躺在樹上,懷裏抱著把紅鞘長劍。躺久了身體竟有些酸麻之感,剛想有翻個身,便聽見原本杳無聲音的林子裏隱隱傳來一陣低沉沙啞,優雅中帶著華貴感的聲音,情不自禁豎起耳朵細細聽來。
“野有櫻花,落英飄兮。有一美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銀發少年不由暗自嘲笑一聲,心道好一個風流的男子。雖仍舊躺在樹幹上,卻不由調整了斜倚的姿勢,一雙紅色的眼眸也不由聚起神來,四處逡巡想要找到那聲音的主人。一麵逡巡一麵猜測,在這櫻花林中吟出這樣詩句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子。
“野有櫻花,落英紛紛。有一美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站起身縱有統觀全林的優勢,放眼望去,唯見漫樹櫻花正開放。聲音戛然而止,唯獨尋不見那吟詩之人。
陽光分外閃耀,就連那銀白的花瓣上也似泛著金光,看了一會眼睛便酸澀起來,便隻好作罷。
重新躺回樹幹上,翻來覆去,先前那股愜意卻一去不返,銀發的少年又不由怪起那個擾人清幽的風流才子,心道若不是他,我又豈會這樣徒增煩惱,若是讓我找到他,定要讓他給我斟茶認錯!
林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由遠及近揚塵而來。風馳電掣,頃刻間便到了櫻花林旁。
窗戶上白鍛滾著金邊的簾子忽然被掀起了一角,從裏麵露出一隻纖細如玉的手,手指修長,指節圓潤。白皙如蔥白,滑膩勝羊脂。
“武市……”從車裏傳出了一聲渾厚深沉召喚,才叫人知道,那隻手的主人,竟是個男子。
一旁騎在馬上的中年男子顯然不能熟練的駕馭胯下的棕馬,來回勒了幾次馬韁都不奏效,神色不由有些慌張:“我果然還是不適合騎馬……籲……”又使盡全力勒住了馬韁,才放慢了速度,轉身問那車中人:“王爺有何吩咐?”
聽到這話,車中人顯然有一絲沉默,片刻過後開口道:“武市,記住,從今天起,我便不再是什麼王爺了。”頓了頓又道:“到前麵那片林子後你們先回城,我想要一個人轉轉……”
武市變平太不禁擔憂道:“這荒郊野外危機重重,少爺……”
那簾子陡然放下了,裏麵人譏誚一聲:“不要把我想的和那些王孫貴族一樣沒用!把馬留下,你坐車回去。”
“少爺……”武市看著垂落的車簾,滿是疑慮喚道。
車簾沒有掀起,從裏麵透出一聲:“何事?”
武市變平太歎了口氣道:“此次皇上急召我們回京究竟所為何事?”
隻聽見坐在車裏的少年輕笑一聲,隨後似自言自語道:“自然是為了那件大事了。”
武市變平太恍然大悟,才明白少年說的那件大事便是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此事攸關重大,少爺能擔此重任,必是受到皇上的倚重。
不由麵露喜色,心道這麼美的差事還一路悶悶不樂擺出一副死不情願的樣子,換做旁人早就大喜過望了。由此觀之,少爺果然不是一般人!
一路車馬勞頓,風塵仆仆趕回京城,自己一介謀士還真是吃不消。武市變平太伸了個懶腰,一回過神才發現那片櫻花林已經近在眼前了。
紫衣少年策馬奔騰,頃刻消失在漫天的落櫻中。
此時正值櫻花絢麗繽紛的季節,爭奇鬥豔,姹紫嫣紅。繞過繁花盛開,繞過花落如雨,林子的深處,紫衣少年一個側身縱身下馬。
徐徐風氣,卷起漫天的櫻花飛舞,紅與白相間,輕柔如雪,薄涼似雨,密密交織出一場相遇一場錯亂。
就在紫衣少年佇足在花雨中時,恍惚間看到疊疊的花影中晃過一個人影。時逢出兵夜兔一戰,時常有夜兔刺客潛於京城。少年一個愣怔,身體早已本能的隨著出鞘的長劍向那花影後刺去。
風停的那個瞬間,天地萬物,命裏的劫數,永遠的繾綣於此。一旦相遇,再也逃不脫。
他出劍刺去,他用折扇輕輕去擋。
目光交彙的一瞬間,二人都是一個失神。
紫衣少年順著輕輕擋住了他的劍的一把折扇,看到了眼前的氣定神閑的書生。
月白青衫書生氣,青絲如墨麵如畫。
淡水薄唇淺褐眸,無限風流盡眉梢。
一個愣怔,紫衣少年回過神來,方收起架在黑發少年長頸上的劍,嘴角抱著一絲慵懶的笑:“抱歉。”頓了頓道,“我當是刺客,竟是我險些成了刺客。”
黑發書生眉宇間滿是淡然,收起手中格擋的折扇,掩麵一笑道:“在下桂小太郎,是前來江戶參加科考的舉子,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紫衣少年稍縱即逝的遲疑,而後正色道:“抱歉。我是誰,多有不便。若是有機會,日後你自然會知道。”
桂小太郎聽後置之一笑,知那人既是不肯說,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便不再追問他,雙手抱拳,改口道:“幸會。”
幸會,有幸相會。
倘若,他們可以參透結果,那究竟是幸,或是不幸?
紫衣少年清秀的麵龐上仍舊掛著那抹慵懶的笑意,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道:“呐,假發……”一個停頓,顯然紫衣少年意識到自己叫錯了他的名字,卻沒有改正而是接著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必期。
殿試上再見。
能得到那把扇子的人,必定不是等閑之輩。
桂小太郎。
我記下你了。
下次相逢,就讓我看看你真正的本領。
桂小太站在原地望著那個紫衣少年消失的背影,竟然忘記了自己糾正別人叫錯自己名字時的口頭禪句子,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忘記了自己將至何處……卻獨獨記下了一個人。
紫衣蟒袍青衫罩,一池碧波漾雙瞳。
紫發輕揚義氣發,淡如書生蓋王侯。
我記下你了。
下次相逢,我便會問你要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