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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繁星點點,岸邊螢火攢動。微弱的綠光在月光並不輝煌的夜裏顯得分外醒目,忽明忽暗的閃爍,繼而銷聲匿跡,了無蹤影。
繚繞在江麵上的霧氣漸漸被風吹去,方得見一葉扁舟,卻是孤舟,一個身影,卻是孤獨。
一葉孤舟,一影孤獨。
銀發男子負手立於船頭,迎麵腥濕的風拂過他年輕的麵龐,灌進猩紅的眼睛裏,微微酸澀。
逆風的感覺,還不算差。至少這樣,可以笑著,把眼眶裏蓄積多時的酒流出來。
漸漸氤氳的眼眸中忽然映現出點點火光,不同於先前岸邊的熒光灼灼,而是散落在江麵上粼粼的燭光。
伸手驅散眼睛裏的霧氣才看清楚,不知幾時,江麵上早已飄滿火紅的蓮花。
記得有人曾經說過,紅蓮這種花,有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正直,卻又血氣方剛,一腔熱忱,用來形容一個人再合適不過。
看著月夜裏照得滿江紅遍的河燈不由有些懊惱,自己早該想到這一點的,竟然兩手空空的來了。
春去也
風舞落櫻飛
舉世皆言相思苦
春去夏至韶光逝
月夜又思卿……
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歌女傷感哀婉的歌聲,唱的是舊曲,念的是故人。猶記得這首曲子流行的盛況,一度成為街頭巷尾可聞,青年男女吟唱的情歌。
一晃之間滄海桑田。
當年吟唱的男女又有幾人終成眷屬,當年寫詞之人如今是否相思依舊?
暗自思忖間,歌聲已停,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重重的歎息,如在身側。銀發男子回過神時才發現,不知何時一艘花船正與他的船並排而行。
敞開的軒窗裏透出一個素顏素裝的女子,脂粉未施,珠釵未帶,看樣子那個在江麵放河燈祭奠之人便是她了。
那女子抬首間不禁意朝他一瞥,巧遇上他的目光,卻也沒有立即避開。衝他微微頷首一笑,淺露梨渦。
直到他看到了那一笑,才認出眼前這個花船上的女子並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歌女,而是侯爺夫人,想必是來祭奠過世的侯爺。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女子便身姿輕盈的從敞開的軒窗中一躍而出,雙腳一蹬船舷,淩空一翻,便落在了銀發男子的孤舟之上。
因為船小,這突如其來的一落便使得那船劇烈的搖晃起來,二人均是踉踉蹌蹌,險些跟著那即將翻了的船掉進江裏。
“喂……”銀發男子總算勉強維持了平衡,帶著幾分責備怒喝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啊混蛋!”
若不是那一頭橙紅的長發挽起的發髻,定以為眼前這個花容月貌的女子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那女子不再似從前那般與他爭辯,變得中規中矩起來,低頭行禮道:“多年不見,哥哥有禮了。”
他也頷首,旋即心中一陣說不出的酸楚,趕忙伸手扶起那半掩花容的女子,滿是憐惜道:“自從那年你走後就一直沒有你的消息,逢年過節也不知道派人捎封書信回來報個平安。就連這次重歸江戶,怎都不通知我一聲?”
那素衣女子耐心的聽著銀發男子言真意切的責備,待他說完才重重歎了口氣。看樣子不過雙十年華,正是花樣歲月,卻早年喪夫,痛惜之色溢於言表。
稍稍平靜之後,才看著身旁偉岸的男子道:“我們最初相遇的時候,我到你的胸前,現在都長到你的肩膀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銀發男子目光中滿是寵溺地拍著女子的頭,那女子接著道:“這些年我四處漂泊,總也不敢回江戶。總是在任性的想,他在等我回來,怕我一回來發現原來他不在。我時常在想,若是當年我沒有任性的到江戶,或是我爹沒有把我遠嫁江戶,那麼,我此刻又會在哪裏,又會遇見誰,還會不會如現在般,心裏明明疼得要死,眼裏竟連滴淚也流不出來。”
銀發男子微微歎息,引領素衣女子進了船艙。給那女子倒了一杯上好的晨露紅櫻,自己點燃了放在木桌上的煙鬥,抽一口才道:“夫人可知,侯爺在世的時候曾經和我說過一樣的話。那時我卻未能體會侯爺的苦,這種苦,隻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懂……”
“這煙是……雙十菊?侯爺臨走的那段日子裏,隻要一醒來便不停的抽這煙,任誰都攔不住。”
銀發男子吐出一個煙圈,直到繚繞的煙霧緩緩散去,才淡淡道:“這也是他最喜歡的味道,隻要聞著這味道,就像他在我身邊一樣。他常說,煙與緣,最後都會散去,可我偏偏不信。隻要這煙還在繚繞,那緣也一定不散。”
素衣少女有些抑製不住的傷感,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才換得少許平靜:“七月初八是他的生祭,當年我們便是在這一天成婚的。那一年,他十八,我十五。不過是眼前一晃,三四年光陰便不見了。”
“今天是侯爺的生祭,若是他可以來的話,他一定不顧一切的趕來。隻是他現在不能來,所以我就替他來了。”銀發男子竭力讓自己的語調平靜,無論怎麼努力卻都是徒勞,波瀾終於還是起來了。
那素衣女子聞言後抑製不住心中的難過,垂首,目光落在了那冊攤開在木桌上的書卷上。信手拾起,整齊的豎排瘦金體映入眼簾:
“德川皇帝平成元年,春,舉傾國之力,以犯夜兔。數年之後,下東北、奪遼東、占華北,長驅直入,勢不可擋。及至華東,星海坊主出良策,全民皆兵,兩軍相峙。春雨趁機連橫於央國,趁虛而入,起盟軍十萬水陸齊進,奇襲之。兵皆在外,內守空虛,一路直下,直取吉原。恰逢亂世,英雄輩出。南修羅,北夜叉,攘夷退敵,撐梁於倒……”
……
《戰國風雲錄——大銀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