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惑篇 第八章:天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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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天殘(下)
眾皆聰明伶俐的人,即便沒有看到繈褓中的孩子,恭維的話卻已經如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地由口中流瀉而出。
隻怕對於這些人而言,詩書文章也未必有此刻背得順溜。
所有的人都忽略剛剛經過產子大劫的那個女人。
即便是生下了這個園中主人的血脈,這個女人依然被忽略而過。
她的存在對於這些人而言,就像是空氣一般!
心中一灰,這樣活著,倒真不如死了的清靜。
研紅關切地望了床上一眼,看婉容臉色蒼白,便是神情平靜,似正睡得昏沉,但見得青蝶白著臉,眼神怔仲地盯著寧王懷中的孩子,還有張媽惶恐的神情讓她心中實是不安。
趁著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在剛剛出生的小王爺身上,研紅走向床榻,暗暗地扯了一下青蝶的衣袖,青蝶如夢初醒,正對上研紅閃亮的眼神。
“青蝶,娘娘身體可還好……”
青蝶乖巧地應和著,往床榻邊走,空氣中還有著淡淡的血腥與那莫名的奇異的香氣融合在一起。
“恭喜王爺,剛剛天生異相,金光普照,小王爺就降世了,如今室內還有仙香之氣,小王爺相貌又如此俊美驚人,王爺,這必是天人降世,大喜大貴,大福大壽啊!”
一個相貌清俊的中年文官的阿諛之詞讓寧王的眼睛異樣地灼亮起來。皇帝荒淫無度,不理朝政,他掌握天下大權,雖然早有謀逆之心,隻是朝中有不少皇忠之士,且太子雖然不過十幾歲但卻沉穩聰穎,有幾朝元老護佑,如他有所異動,隻怕會成為眾矢之的!而此番話卻觸動了他的心思。
莫非,他真有帝王之命?
淑妃聽得一眾奉迎之聲,恨得牙癢,表麵卻不動聲色。
“哦,王爺,讓臣妾也看看容妹妹的兒子!”
巧笑著伸出纖纖雙手:“王爺再尊貴也不過隻是一個大老爺們兒,這侍候孩子的事情,我們女人最會了!”
寧王哈哈一笑,將懷中孩子遞到淑妃的懷中。
淑妃眼睛落在懷中這個初生的嬰兒身上,心中咯噔一下,難怪王爺會高興成地樣,這個孩子太過美麗了,美麗得淩厲,讓人不敢直視怕被他周身的光華刺痛了眼睛。
妖孽,一刹那間,淑妃的腦海中倏然浮現出了這樣一個詞彙,她才不相信什麼祥瑞,那不過是那幫臣子的嘩眾取寵之詞。
妒恨之心驟起,床上那個蒼白懦弱的女子她自然不放在眼裏,本想即便不理會她,受著這樣的苛苦的生活,終究難逃一死,沒想到她卻生下這個孩子。
正室寧妃不聞這院內瑣事,王府內的大權自然旁落在她的手上,而她怎麼能讓自己早就踩在腳下的這條鹹魚有翻身的機會。
看著懷中的孩子,似知非笑地道:“王爺,臣妾逗了這個孩子許久,怎麼這個孩子隻是睡著,不睜眼,甚至連哭都沒哭一聲,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
此語一出,眾人靜寂。
此大喜之事,歡欣之時,淑妃的一句話猶如在烈火上澆了一杯水,雖然眾人並不會將她的話當真,然而難免讓人覺得失禮。
寧王的臉倏然沉了下去,眼睛淩厲地盯著淑妃。
淑妃渾身一顫,笑容僵在了臉上,即便她受寵卻也知寧王的脾氣,蠻橫暴戾,膽敢有一絲違逆他的意思,他會讓你生不如死。
剛剛聽了青蝶密密告知他的話的研紅臉色倏變。
淑妃自然是妨恨極了才會說了這樣的不詳之語,但是卻無意中的,青蝶的一張素顏瞬間又白了幾分。
正要示意青蝶沉得住氣,即便早晚要告知王爺,此刻卻並不是好時機時,張媽卟嗵一聲跪於地上,頭碰得砰砰做響:“王……王爺……,王爺恕罪,小王爺……的確是有殘疾!”
這一聲如同一聲響雷驚住了眾人。
淑妃卻因為這句話一張素白的臉也在瞬間緩了過來,眼神如同見到了食物的響尾蛇,煜煜閃亮。
“你說什麼?”寧王爺一欏,瞬間大怒喝道:“大膽,你敢詛咒我兒?”
“奴……奴才不敢,王爺息怒,是……小王爺的右……手不能伸展,事關重大,奴才不敢隱瞞!”
張媽顫拌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異樣的清楚。
屋內一時靜得能聽到心跳。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盯在寧王的舉動上。
寧王朝前跨了一大步,盯著那個初生的嬰兒。
淑妃懷中睡得沉沉的嬰兒,那個放在胸前的右拳,看起來並無任何的毛病。伸出手,將他粉嫩的拳頭放在手中,倏然間怔住了。
“王爺,的確是不能伸展的,賤妾剛剛已經查看過了!”
寧王頹然的臉色自然落在了淑妃的眼中,她心中暗喜。
天生殘缺,前世罪人,不詳之征,若是在尋常人家,生下便會丟棄,因為即便養著他長大,一家人的生活也會為他所累。
寧王沉默著,臉色陰晴不定。
剛剛還在想這個孩子是祥瑞之子,而轉瞬情勢逆轉,難道還不是天下易主之時?如此說來,他倒還要再等待時機才好!
淑妃卻緊緊地盯著寧王的臉,試探地問道:“王爺,這個孩子要派仆人丟掉嗎?”
青蝶倏然抬頭,跪地驚呼:“王爺,不可以,小姐醒來若不見這個孩子會活不下去……”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得青蝶整個身體偏轉過去。
淑妃柳眉倒豎,喝道:“沒規距的奴才,這裏哪裏來的小姐,又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兒!看來容妃沒有教導好,難怪生下這樣的不詳之子,來人,替我好好教會他規距,讓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研紅上前一步笑道:“娘娘何必因為一個奴婢至氣,平白汙沒了自己的身份,她沒規距,研紅自然教導她,娘娘莫生氣,生氣傷身!”
轉而又小聲道:“如今朝內各位大員都在,容娘娘身邊又隻有這個一個侍候的奴婢,雖然她有罪,但是罪不至死,王爺和娘娘若能放過一時半刻,到時,這些人哪個不稱誦王爺娘娘的仁厚之心……”
研紅的話,讓寧王讚同地微微額首。
淑妃卻麵露不善,她知道研紅在坦護著這對母子,研紅不動聲色地接過孩子的瞬間,在淑妃的耳邊輕聲道:“娘娘若要安心,又何必在此一時半刻,娘娘此刻鬆了口,王爺自然會覺得娘娘賢心惠智!王爺天天忙於朝政,這府內還不是娘娘的天下!”
淑妃心中有百般不甘萬般陰狠卻也覺得研紅的話入情入理,她要這對母子的命的確在乎這一時半刻,更何況,這對母子可不像當初毒殺寧妃的二子一樣麻煩,母子失寵,即便死了,也無人追究其中原由,不過是薄棺一付,黃土掩麵!
思付片刻,利弊明了。
寧王正向眾人道:“這個孩子雖然是殘疾之身,但是卻是本王骨血,自然要留在府中好好撫養!”
轉而又向身邊的淑妃喝道:“她雖然是罪人之身,卻也是本王的嬪妃,這裏怎麼會精陋如此!”
淑妃故作委屈地道:“王爺恕罪,必然是那些下人看容妹妹好欺,怠惰了,雖然府內大小事宜有寧姐姐管著,但是我也有責任,容妹妹的事就不勞王爺和寧姐姐煩心,妾身馬上就安置妥當!”
“王爺娘娘宅心仁厚,大德大義啊~”
一聲稱賀,眾人附和。
“那諸位,我們接著去前廳聽曲吧!”
寧王的心情大好,眼睛再也不曾望向床榻上的女子和新生的兒子一眼,率眾離去。
研紅將懷中的孩子遞給兩眼含淚的青蝶,自袖中拿出潔白的絹帕替她擦去唇角的血跡,歎息道:“青蝶,娘娘若醒來,你們就商量應對之策吧,這裏,實在不能再留了!”
青蝶抱著孩子,垂淚道:“研紅姐姐的大恩大德,青蝶和小姐永世不忘!”
研紅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她幫她全是憑著自己對婉容和青蝶的同情之心,又何曾想過要她們回報。
研紅離開了。
張媽軟懦地道:“青蝶姑娘若沒有什麼事,老身也去了!”
青蝶腫著臉,頭發散亂,但是神情卻異樣的慎靜:“媽媽去吧,今天實在勞煩媽媽了!”
張媽張開嘴想安撫她一聲,卻看她低下頭,不似想要與她說話,也隻好無奈地離開了。
屋裏瞬間又安靜了下來,青蝶看著懷中的孩子,那孩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眸靜靜注視著她的臉。
青蝶苦笑道:“你醒了嗎?你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為什麼長得這麼美,卻偏偏是殘疾呢,你不明白嗎,在人類的世界,美麗沒有用,一定完整,善良也沒有用,不能保護自己的善良就更沒用看到了嗎?看到這裏的一切了嗎?看到那些欺負我們的人了吧!我真想殺了他們!你呢——”
孩子安靜地睜著眼睛,漆黑的眼睛似乎幽深的潭水,平靜卻深不可測。
外麵的雪越來越大了,天地一片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