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夜 下部 (十八)際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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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彌的月影緩緩行過天際,銀華如流水瀉滿清簾,潭水流瀑和映著月光閃出了一片銀輝斑斕,清澈如宇。
楊逸突然停了下來,安定凝望著這一片風景,然後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放下了一個死人。
是蘇靜,他的雙眼早已經閉上了,毫無血色的麵頰在月色的暈染下更顯得蒼白無力。
隻見楊逸緩緩自袖中掏出了一方手絹,掩在了蘇靜方才被斷劍所刺的傷口處,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半截殘劍,慢慢而利索地拔了出來。
幹涸的血液凝凍著,死亡帶走了鮮豔,楊逸撕下了衣袍的一角,默默地為不再流血的蘇靜包紮好了傷口,然後拾起了半截的斷劍,朝深不見底的水潭扔去。
撲通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劍隨之沉入了水底,借著薄弱的月光,隻看見淡淡的血紋自波麵淡開來,然後又消失無蹤。
默默跟在楊逸身後的玉琴樓主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卻不知道要做什麼。
[樓主,我們繼續走吧!]
楊逸沒有來得及給他疑問的時間,又抱起了蘇靜在前麵領頭離去。
[樓主——]玉琴樓內,楊逸安置好了蘇靜和月兒的遺體後,對樓主言道:[如果有機會,我們再見吧!]
[你要回鬼祭壇去?]
[當然,我是鬼祭壇之人。]
沉沉的歎息聲回蕩在了樓裏,透過昏暗的光色,楊逸看得見樓主擰成了一團的眉心,憂愁滿麵。
楊逸慢慢向門外移動著。
[等下!]樓主忽然叫住了他。
楊逸停了下來,但沒有轉過頭,隻是默默等著樓主開口。
[你……你的劍!]遲疑了許久,樓主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句話,然後迅速捧起了殘斷的劍,恭敬遞給了楊逸。
楊逸回過頭,望著他手中的劍,片刻後道:[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什麼?這——]樓主一時迷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如果可以的話,這把劍就留給蘇靜吧,反正這劍,本來也該是屬於他的。]
楊逸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很深很深,深得看不清楚邊際。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何要做這一切?]
楊逸沒有回答他,隻是帶著些無奈的笑搖了搖頭,邁開了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玉琴樓。
默然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玉琴樓主隻能呆呆地眼望,三個時辰前,他是恨那個人的,因為月兒的死,因為蘇靜的亡。可卻料想不到,在蘇靜死後,卻是那個人在鬼祭壇主麵前力爭保住了他的性命,並主動請求帶著他和兄妹倆的遺體一起離開了鬼祭壇。
而現在呢?
樓主卻越發的迷惘了,到底一切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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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主,大事不好了!]
一位黑衣使者闖進了大殿,黑帕下卻遮攔不住眉間幾分慌張無度的氣態,殷無忌麵色微微不悅一變。他對手下的要求嚴酷而無情,冷然而尖銳幾乎是每一個鬼祭壇使者不曾改變的表情,而如今這位使者略帶慌張的神色卻是他從所未見的。
[何事至此——]
[我們的總壇已被人發覺,外麵一群人攻進來了。]
[有多少人,他們又是什麼來曆?]
見殷無忌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黑衣人更顯焦急。
[來者似乎都是江湖上的武林大派,人數多不勝數,方才他們攻破了我們設在外的機關陷阱,正朝總壇內部逼來。]
[哦?]殷無忌若有所思片刻,而後迅速飛身出去。
他的手下所言一點也不假,外圍的防線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來者人數眾多,看情況絕不是一門一派行為,牽涉的至少有近十來個幫派和武林勢力,個個都是有備而來,看樣子是做好了不滅鬼祭壇誓不罷休的準備了。
殷無忌勉力指揮鬼祭壇眾人應敵,自己也上前與各大派高手過招,卻是寡不敵眾,黑衣使者越來越少,殷無忌自己雖然重創了幾位江湖高手,但以少對多,自身也受傷不輕,原本眾人還想仗持著鬼祭壇天然險要和重重機關想要消耗對方戰力,卻發現絲毫不抵用,那些平日裏讓無數人成為荒野冤魂的險惡機關,此時卻仿佛暢通無阻。
觀此情形,殷無忌心下已有幾分了然。
幾十年來,這是鬼祭壇所受最嚴重創傷,結果也十分明顯,今日過後,鬼祭壇怕就要成為江湖曆史了。
退回總壇的殷無忌揮手喚道:[來人!調出總壇所有人前往應敵!]
[是!]
手下的黑衣使者利索退了下去,周圍頓時沉默了下來,殷無忌偏過了頭,一手倚靠於座椅之上,仿佛陷入了沉思。而大殿門外,不知道何時已悄然佇立了一道身影,離大殿門前隻有一步之遠。然而楊逸卻一直沒有動,目睹此時此刻下殷無忌卻依舊能如此冷靜,不禁暗暗讚歎。
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楊逸恍然聽到了由遠而近的嘶殺聲,凝視著大殿上幽暗燭火傳遞下明暗不定的景色片刻,而後便悄然往嘶殺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不必去了,楊逸。]
殷無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猛然叫住了他,楊逸輕輕一歎,而後走進了大殿。
[壇主,對方人數眾多,楊逸恐怕其他人支撐不住。]楊逸緩緩而道:[壇主已經受了傷,所以屬下認為——]
[玉琴樓主如何了?]沒有理會楊逸所言,殷無忌卻是反問道。
楊逸愣了半晌,而後回答道:[屬下已經將他安頓好了——]
[哦?]
[玉琴樓已不存,樓主於江湖中勢力單薄孤力無援,對我們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念及小妹之情,楊逸想放他一條生路。]
[看來你對你的結拜小妹,感情非比尋常啊!]
有些訝異地抬起頭,楊逸直麵著殷無忌並不讚許的目光,少時輕聲道:[壇主的眼光,也是非比尋常啊!]
[哈哈哈……]殷無忌大笑道:[我倒還沒想到你會承認這麼爽快,好了楊逸,我們離開此處吧!]
[離開?]
楊逸有些不解望著他。
[當然要離開,目標已經暴露,此地對我已無所謂了。]
[那其他的人……]
[其他人?你覺得這裏還有什麼其他人?]
門外嘶殺聲越來越近,殷無忌卻是說得漫不經心,聽著耳邊不斷有慘叫聲傳來,想起那些鬼祭壇同夥拚死奮戰,卻是如此簡單被拋棄,楊逸心下不禁冷了半截。
[為何?]楊逸肅然道。
[什麼?]
[為何你要我和你一起離開,把我扔在這裏和他們死在一起,不是更好嗎?]
聽到楊逸滿麵嚴肅說出的這番話,殷無忌有些驚訝地回頭望了望,然後拾起了身邊細長的劍遞給了楊逸,隨即指尖輕輕撥動了大殿上座椅邊的機關,座椅之後立刻現出了一條幽長而深邃的密道,殷無忌從容一笑道:[我們從密道離開吧!]
楊逸有些遲疑地接過了劍,側耳聽了聽已幾乎臨近大殿的攻殺聲,然後跟隨殷無忌一起鑽進了密道。
密道初時很窄,往裏走了不久之後就寬敞了許多,但密道裏的光線卻是越來越黯淡,以至到了最後就隻剩下星星寥寥的火把之光,然後通路又開始狹窄,路也開始變得錯綜複雜,楊逸細細端詳著周圍估摸著地勢,但很快就如雲裏霧裏,隻是有個大概的感覺覺得密道應是往地底延伸,卻無法認得其形勢。
這個密道到底是通往哪裏呢?楊逸心下揣測著。
在鬼祭壇多年,對壇內的機關等等早已熟悉多時,可這條密道卻是他從未見過的,殷無忌果然是隻老狐狸,就算是對手發現這個密道,沒有熟悉的人指引怕是絕對走不出去,隻能被永遠困死在地底。所以那些武林各派人士就算發現了密道,也無法追到他們。
很快他就發現了答案,原來這裏是個溶洞。
越往深處,溶柱屹立,絕壁悚然,周圍安靜得一絲風也沒有,隻是偶有滴水成池的丁冬聲,清晰地回響在耳畔。
[握著這把殺師仇人的劍,有什麼感覺嗎?]
殷無忌突然對他言道,驚醒了沉思中的楊逸,他抬起頭望著慢慢走在他前麵的殷無忌,然後又低下了頭,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劍上。
這把劍,是當日蘇靜死時留下的,被殷無忌所得然後如今又轉送給了他,方才接過這把劍的時候他曾遲疑過,雖然這曾是他大哥所有,但楊逸的記憶中,這把劍卻永遠鋒利地刺穿著他的心。
因為他曾親眼目睹這把劍,帶走了他今生最重要的那個人的生命。
[一把好劍。]
不著邊際的回答,楊逸不再多言,殷無忌卻是覺得更加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