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審判嗎？
    沒有光，沒有肉體，沒有知覺。在無止境的墜落中，龐康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看到的是同樣的黑暗。
    他們所謂的肉體死亡後，都會打入審判，原來是真的。
    龐康最害怕的事情，在經過許多年的反複咀嚼後，到來的時刻也沒有想象中的蒼涼了。過去擔心的無法承認的現實，進了審判裏，也沒有撒謊的必要吧。
    最低賤的物種，依附著其它生物存在的寄生蟲，被世界唾棄、驅逐到一個角落的他們，從人間離開後將會進入萬劫不複。永遠沒有盡頭的墜落，沒有晝夜，沒有以後。他們甚至不可能從中脫離，直到連意識都灰飛湮滅。
    她從看到誌遠的一刻就在準備，準備有一天經受內心的拷打。她無法拒絕心靈的渴求選擇誌遠，卻又恨不得發生什麼事情讓她結果了誌遠的性命。
    龐康很了解什麼是新舊更替。誌遠的出現目的就是代替自己的，而對於他們這些仆人來說，代替的意義就在於將舊的東西毀滅。
    這是宿命吧，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擺在眼前，可是龐康就是下不去手。她可以很幹脆地擰斷她的脖子，可是觸碰到她身體的時候，所有的不可能都和可能劃上了等號。
    “是的，我背叛了她。”
    龐康又有了說話的能力，或者說，她無需聲帶的震動，而是直接用心靈和審判交流。那是她內心說出的真相，審判的就是她赤裸裸的靈魂。
    “我背叛了司徒浩嬌，愛上了劉誌遠。”
    龐康愛了司徒浩嬌無數個輪回，隻可惜浩嬌死去便再沒有回歸。她也害怕想起過去嗎？想起她們在一起的，浩嬌根本沒打算體會過的快樂。
    旋即，黑暗又加深了。似乎在飛快地旋轉，或者急速地墜落。她卻沒覺得害怕，剛才的好奇也不再糾纏著她。
    背叛的結局，還能更壞一些嗎？除了打入審判的虛無，還有更惡劣的地方嗎？他們無處可去，連地獄都不收留的物種，還有什麼不能承受呢？
    說出一次也是說出，徒留一句惋惜的，便是她沒有親自對誌遠說出口。
    現在在審判裏承認，也沒有過多的意義了。她不過想讓自己的心，坦然豁達後徹底地消失，沒有以後地消失。
    她不知道像他們這種連靈魂都不在的物種有沒有來世，但若是有來世，她一定離誌遠遠遠地，她可不想再重複錯誤的路了。
    虛無中逐漸明亮的景象映出了誌遠的模樣，她頹唐地抱著自己，合上龐康的眼睛。低頭，溫柔地問住了冰涼的屍體。
    年年歲歲，龐康怎麼意識不到時間的匆匆呢？虛無裏，不會有時間的存在嗎？還是從虛無裏看到的景象不過是龐康太過渴望而產生的幻覺呢？
    龐康沒有答案，以後的人也不會知道答案。
    突然畫麵變得明亮，誌遠守在龐香的床邊。龐香的床邊還有好多人，吵吵鬧鬧。龐香淒烈地叫著，額頭上的汗珠一粒粒浮出來。她雙腿大開，迎接著新生命的到來。
    孩子的啼哭很嘹亮，這一定是個健康的孩子。誌遠接過，用布熟練地包裹好它，動作和她的模樣都多了幾分和龐康的神似。
    那就好，那就好，她正一天一天變成了龐康呢。那麼，沒有什麼舍不得了吧。
    啊，話是這麼說，為什麼在墜落的過程中，總覺得嘴角有一絲笑呢？還能感覺得到涼涼的，掠過發絲的水珠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