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康久久佇立，月光如銀紗，籠罩著屬於夜晚的女人，連嘴唇的血色都褪去，所有光芒在月色中收斂。龐康輕輕地閉上眼睛，嘴角有一抹笑意，倔強地掛著，“拿來吧。”
    龐誌遠倒好一杯端至她跟前，“請用茶。”
    又是幻覺嗎？為什麼龐康的影像有些模糊，像是逐漸消失似的，閃爍了一下。
    龐康接過茶，苦笑地說謝謝。她一定知道什麼吧，伺候主人伺候到這個份上，主人的心思她能不明了嗎。杯底朝天，月光更是寒冷。明知來意還順著主人的意思走，她已經不是人，隻是一個物品罷了，擺設在宅子裏，直到有一天主人厭倦了丟掉或者摔碎。
    龐康，難道她不為自己惋惜，不感到痛苦嗎？
    龐康臉色一變，誌遠迅速抽出匕首，一刀刺進龐康的胸膛。龐康的血和明翔一樣，這一刻誌遠仿佛又見到了明翔，明翔再一次死在自己手裏，奔湧而出的血液啊，在她第二次從他身上挖下肉來就再不能忘記。長久的夜晚，總覺得明翔還活著，活在自己的身體裏，時不時鑽進夢裏，擾人清夢。她吃下的不僅僅是一塊肉，而是整個人，是明翔十八歲的成熟的生命。明翔成人了，雖然沒有得到認可。
    龐康的血漸漸昏暗，一朵雲正巧飄來，遮住了月亮，紳士地將血腥隱匿在無盡的黑暗中，月光始終不受汙染。龐誌遠將匕首抽出，血涓涓不絕地從胸口湧出，被她用茶壺接滿。血很爭氣地灌滿了一壺，一直靜默配合誌遠用自己血液泡茶的龐康終於順勢倒下，臉色比先前更慘白了。
    誌遠用手絹擦幹淨多餘的血跡，又掏出紗布幫龐康包紮傷口。龐康喘著氣，慢慢地恢複著體力。
    “多有得罪了，司徒。”誌遠包紮好傷口，推來巨大的木箱，“委屈一下，很快送你出去。”
    龐康的身體一步一步變回肉色，她緩緩地站起來，抽出她隨身攜帶的漂亮匕首，一刀劃開誌遠的手臂。誌遠來不及閃躲，大腿也著了龐康一刀。受傷的誌遠跌坐在箱子旁，刀尖對著不領情的龐康，司徒們的本性，天生的仆人。
    龐康踢散了箱子，把蓋子當盾，步步緊逼誌遠。龐誌遠不住向後挪，直抵冷冰冰的牆壁。她推翻了插著紅色玫瑰花的瓶子，砸向龐康，龐康用手持的木板抵擋，花瓣美豔地落了。今天的花瓶很可憐，多麼精致的陶瓷，已經第二次了。
    龐誌遠已然無路可退，龐康一腳踹在誌遠的頭上，誌遠大腦一陣空白，倒了下去。眼前全是星星，待再看清後，她已分不清兩隻手裏是龐康還是自己的血。粘糊糊的，千年不變的手感。她舔了舔手指，血和鐵鏽確實很像，可要說美味，還真是談不上。
    龐康又在她手背上劃了一刀，此刻的龐康忘了誌遠壓在身下的手也有匕首，驟然一揮，龐康血流如注。
    但龐康站著誌遠趴著，優劣分明。龐康負傷，不打算再耗時間，於是用木板又將誌遠掃倒，誌遠看見明晃晃的刀刃就算沒有月光也在閃著光，正在以足以斃命的速度向自己刺來。
    龐康，從誌遠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她一定是司徒。雖然當時連對方的性別都不清楚。從雨天裏來，奔波曲折而手套仍舊雪白，苛刻冷淡且動作幹淨利索。她當時還在納悶，為什麼一個司徒能成為她的主人。
    當龐康說自己不是她主人時，她有一刹那感到很榮幸。
    被司徒的人選中，證明自己還是有一定的能力的。司徒不帶感情，可龐康的眼眸中卻時不時地出現柔情，更堅定了誌遠的另一猜想。但這個猜想到現在還未能證實，她期待又害怕這一刀揮過，因為她還不確定用生命去換取真相是否值得。
    是的，誌遠不殺她，她就會殺誌遠。龐康已經告訴過她，誌遠沒有忘記。
    這一結局誌遠明白，但她仍沒有在茶裏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