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英……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嗎？”阿香如坐針氈地坐著，對麵戴著眼鏡的女大夫卻絲毫不為她略帶祈求的言語所動，僅抬頭瞟她一眼，複又低了頭在紙上寫著什麼，精致鋼筆在紙張上留下娟秀字跡，倒是與序英大夫的模樣大相徑庭。
    片刻後她終於駐筆，倦然倚入柔軟的靠座，開口卻是道：“你口中那個邱四，想來從前應是隱藏得很好……不，倒應該說是他這病並未顯出來，因而瞞過了你，瞞過了所有人。而後來連著幾場大的學生遊行，也許還有什麼人的言語刺激到了他，也就將他這真性給逼了出來。”序英扶了扶眼鏡，嚴肅道，“唯今隻能讓他到醫院來，唯有他親自來，才能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方能對症下藥，你懂麼。”
    “嗯……我懂。”阿香垂眸苦笑，“隻是無法想象，四年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君子，居然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起先還好好的，後來一提到徐先生，他便……”
    話沒有再說下去，彼此心知肚明。歲月磨人，磨去了當初的棱角，卻也添上了別的，也許好的，也許壞的。隻是對這些一心求安樂的人而言，碰上了這等倒黴的事兒，也真真是有些造孽。
    “你也不必太過惶急。”序英微微坐直了身子，將那張紙遞給阿香，道，“這上頭是我回憶了之前碰見的類似的病例之後，整理出來的。雖不一定能起多大效用，但緩個一時半刻也是沒問題的。隻是……我還是那句話，你最好能勸得他及時來檢查。”
    阿香不語，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接過那張紙收入手袋中。爾後起身道：“今日叨擾了……我會盡力的，那件事。但是……若是他執意不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說完，她微微歎了口氣，緩步離開，反手掩上了門。
    天色如洗，風月場內又是別樣風景。
    台上身段妖嬈的女子扭著腰肢低低吟唱，昏暗的燈光似是昭示，又似是放縱。形形色色的男女，或是親密無間，或是貌合神離，或是逢場作戲，卻也都兩兩相擁，隨著靡豔的淺唱低吟進退旋轉。
    阿香坐在舞池一側的桌邊，勾了冷笑兀自喝下一杯白蘭地。烈酒的餘味在喉間盤桓不去，卻加深了她唇角似嘲非嘲的笑意。
    “阿香。”徐梓拿開桌上的酒瓶，側首看她，有些痛心道，“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你問我……嗬嗬嗬嗬……”阿香半麵容顏隱匿在曖昧燈光下，說不出的神秘，“你們一個二個都問我，都要求我，怎麼都沒想過我怎麼辦……”
    她神情近乎癡惘，楚楚神態令人不能抗拒。
    “阿香……”徐梓無奈地歎了口氣，已然明了再多安慰也沒用，隻是將手搭上她的肩，想要將力量傳遞過去。堪堪觸及她肩頭，身後平地炸雷般傳來一聲：“停手！”
    阿香與徐梓雙雙一驚，側眸看去，站在舞池邊緣那一身白褂，不斂怒氣的少年分明就是邱四！
    阿香匆忙起身，不經意間酒杯傾覆，汙了絳色長裙。邱四看在眼裏，更是怒火中燒，直直盯著徐梓，開口卻是對著阿香道：“你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阿香因這一句而倏然變了臉色，徐梓輕咳一聲，道：“你誤會了。她心情不好，我安慰，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好一個僅此而已。”邱四挑眉冷笑，“僅此而已的底線該不會就是床笫之間耳鬢廝磨了吧？”
    “阿四！”這次說話的卻是阿香，她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漸握緊，咬唇道，“在你眼中，我當真如此不堪……不堪到讓你想到這些不幹不淨的東西？”
    “到底誰幹淨誰不幹淨，我可不知道。”邱四別過了眼，目光恍惚，“我隻認我看到的。信任……那東西值多少錢？”
    阿香深深凝視他，目光中閃過莫名神色。下一瞬便想起了序英的話，若他是那病……出口傷人倒也情有可原，隻是耳聞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幹淨，仍是難受得緊。阿香收回目光，黯然道：“好，好，好。不信也罷……你隨我來。”說罷拿了手袋轉身便走，亦不管身後徐梓怎樣想，邱四是否會跟上來。這一刻她走得比任何時候都快，滿滿當當塞進心裏的卻不是甜蜜，而是針紮一般的委屈與難過。
    而今他尚是這般模樣，又要她如何自處，要如何麵對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