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四到底還是跟了上來，一出了大門兒便看見阿香安坐在黑色雪佛萊中，他猶豫了片刻，終究拉開了車門坐至她左手邊。
    左側傳來的響動阿香聽得分毫不差，然而不斷奔波的疲倦陣陣襲來，迫得她隻能半眯了眸子，倚了車座小憩。麵上是一派安定，心裏卻掀起了千層巨浪。他尚不知道自己患了疾症，一心以為歲月變遷人心變動，誰都如此。若是以他平素的驕傲與如今的桀驁不馴，知曉了真相……會怎樣想呢。
    她的沉默落入他的眼裏，便成了不願解釋。他努力抑製的怒氣幾欲爆發，好容易生生忍了下來，他硬聲問道：“還有多久？”
    “快了。”她眼皮也不曾掀，聲音卻透出無比的疲憊。“就快了。”
    他也不再說話，將頭抵在車窗上。
    約莫又過了一陣子，雪佛萊終於在一幢白色樓前。她率先下了車，一言不發往樓中走去。他卻在車前駐了足，微微皺眉。
    告訴他要給他真相，卻將他帶到醫院來……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他想不出答案，眼看著阿香背影就快消失在大門中，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快步跟了上去。與其逃開，倒不如看她玩什麼花樣，看看那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樓道裏彌漫著消毒水的氣息，他一路追上來氣息已是不大穩，反觀阿香卻是越走越快，仿佛有什麼可怖的東西在後邊兒窮追不舍似的。
    ——在她後邊的隻有他而已。
    邱四這樣想著，居然有了她怕他的錯覺。他搖著頭試圖驅散這荒謬的想法，它卻像生了根一般在他腦袋裏揮之不去。
    轉過走廊，他看見她走進了一間房間，他緊隨而至，推開虛掩的門，入目是一片慘然的白。年輕的女大夫靠著靠座，抬頭看他一眼，對阿香道：“他自己要來的？”
    “不。”阿香隻吐出一個字，爾後不再說話，走到他身後將門關實。序英也不阻止，轉而對邱四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你們在玩兒什麼花樣。”邱四心裏沒底，權憑強撐了硬氣道，“什麼真相，還是你們串通好要做什麼，不妨說個明白。”
    “你患了病，作為你的親屬帶你來看病，你覺得是玩兒花樣麼。”序英對他的話不以為意，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本子，道，“阿香，你先出去。”
    阿香應聲出門，反手扣緊了門吊。空蕩蕩的走廊中似乎能聽得見她的喘息聲。
    她不敢想，不能想，以序英的性子，將事情合盤托出會招來什麼後果。她卻不能阻止，無論他知道與否，這一切都是無法挽回的……倒是今日走這一步，或能博得他些微配合，若是那樣，若是那樣……
    腦袋裏仿佛塞了糨糊般，一點思路也無。明明萬千頭緒斷成枝節，卻找不到拚湊的方法。阿香有些急躁地在走廊裏來回踱步，然而越是急，越是等不到結果。半個鍾點過去，一個鍾點過去，那門卻始終沒有被拉開。
    她擔心，卻無從知道門內發生了什麼，更沒有做好迎接結果的準備。
    她背抵上冰冷的牆，驟然打了個寒戰，原來冷汗不自覺已濕透了背。腦海中交替浮現出他溫柔的模樣，他氣急的模樣，他笑的模樣……還有他吻她的模樣。
    他是那麼不管不顧……
    她撐住了額頭，終於委頓在地。
    “吱呀——”這時，門卻開了。邱四步履穩健地從裏麵走出來，麵容不見絲毫異樣。阿香扶著牆起身，試探地喚了聲，“阿四？”
    他側過頭來，似笑非笑：“你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