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是誰在耳邊說話？她茫然的回頭，鎖在海底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日沒夜，也許隻過去了一秒，也許已經過去千年。
    “是你？”她歪著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身旁的石頭上爬來了一隻小小的烏龜。“我睡了多久了？”
    烏龜晃動了一下腦袋，“有二十年了吧。”
    原來才二十年啊。她笑，她什麼時候才能再次看到陽光？也許要等太陽曬幹這黃河裏的最後一滴水。她什麼時候才能忘記他？也許要等著時間流到盡頭。
    “你餓不餓？”小烏龜趴上她的肩膀。
    她噘嘴，“餓又怎麼樣，餓也沒有東西吃啊。”她早已經把周圍的水草啃遍。
    小烏龜歎了口氣，慢慢爬走。她饒有興趣的看它一步步走遠，可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他還沒有離開她的視線。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輕輕吹了一口氣，看著它被一陣激流卷起，漸漸遠去。
    再次回到一個人的世界，她坐在河底，忍不住想，禹的兒子已經長大了吧，他會不會長成像禹一樣的人？禹也許已經死去，畢竟他不再年輕。但是禹，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最後說了什麼，就像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樣，我會把它好好的刻在心裏，因為那是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喂，吃飯了。”細小的聲音從腳底傳來，她低頭，小烏龜腳下踩著一根魚骨，魚骨的一側還有兩行深深的牙印。
    “你是給我找吃的去了？”她眨眼。
    “對啊。”烏龜不以為意，把魚骨推到她的麵前轉身走開。
    卜姒噘嘴，“怎麼隻有骨頭，沒有肉啊！”她委屈的叼著魚骨，看著烏龜一步一步走遠。“對了小烏龜，你好像長大了一些。”
    烏龜細細的聲音傳來，“因為已經過去5年了。”
    河麵一陣波動，她感覺到有人落入水中，輕輕晃動手指，水柱脫起那人放在岸邊。可是換來的，確是一塊一塊巨大的石頭，和一聲一聲不堪的辱罵。
    她忘了，但是他們還記得。黃河的河底鎖著妖怪，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警示。
    “小烏龜，你又來了？”她笑著看著它推過一塊細長的骨頭，“小烏龜，還是一樣沒有肉呐！”
    “哦。”小烏龜轉身爬開。她突然一腳踢開那塊骨頭，“這是人的骨頭對不對？”
    烏龜停下腳步，“這又有什麼關係，你恨人類吧。”
    她呆住，苦笑，“但是我答應過他，不會再吃人。”
    “哦。”小烏龜接著爬，被她一手抓了回來，“小烏龜，你的殼子怎麼了？”好看的墨綠色居然凹下去一塊。
    “被石頭砸的。”
    卜姒扯下袖子上的布係在它的背上。小烏龜蹬著小腿又爬遠了。
    “喂，你還是要去嗎？”她歎氣，“這次你可是走了十五年。”
    “隻要你還活著，我就一定要去。”
    她已經習慣等著小烏龜回來，而小烏龜也已經變成了大烏龜。看著它用牙齒拖著一個巨大的布包，她忍不住好笑。這個家夥不知道在哪裏學來的方法，竟然把抓到的食物全部放在布上，再打好包裹拖回來，說是這樣會更方便。
    “小烏龜，有進步哦！”她讚賞的摸摸它的殼子，雖然它的道行已經不淺，但是卻還是沒有把背上的傷口治好。“你看，這條魚上還有肉呢。”
    “哦。”小烏龜扯出布來，仔細的疊在一起，再次向遠處爬去。
    “小烏龜，已經過去千年，以你的道行，可以成仙了吧。”她笑。
    小烏龜放下嘴裏叼著的布，“成仙有什麼好。”說完叼起來繼續向前爬著。
    卜姒笑，“小烏龜，你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哦。”小烏龜發出一聲模糊的聲響，她知道它肯定又是在說“哦”。
    她越來越嗜睡，其實她和它都知道，她的時間已經不多。細細嚼著嘴裏的半腐的牛肉，她笑著看向小烏龜消失的方向。
    小烏龜，你知道嗎？我已經不再感覺到餓。
    小烏龜，你知道嗎？我已經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小烏龜，你知道嗎？也許有一天，我就會這樣長睡不醒。
    卜姒，醒醒。
    卜姒，醒過來。
    卜姒，卜姒。
    是誰在叫她？她微微睜開眼，小烏龜探頭正看著她，見她睜眼，一臉漠然的爬到一邊。
    “這次怎麼全是骨頭？”她忍不住笑出聲，而且還全是魚的骨頭。
    小烏龜伸出腿把骨頭踢到她的麵前，“我聽說，長年曬不到陽光的，要多吃點魚骨頭補鈣。”
    “補鈣？”
    “好像說會影響人的骨骼。”
    “骨骼？”
    “就是骨頭吧。”小烏龜這次換了個背包。
    卜姒笑，“小烏龜，你覺得我需要補鈣嗎？”
    “哦。”它隨聲應答，把背包掛在腿上爬開。她立刻抓住背包的另一條帶子，“小烏龜，你還要去嗎？”
    “我說過，隻要你還活著，我就一定要去。”
    小烏龜回來的時候，她正眯著眼睛看著從天空投下的陽光。
    “小烏龜，你可以不用再去了。”
    “哦。”小烏龜放下背包，一個圓圓的球滾了出來，看的出是經過仔細的包裹。
    “這是什麼？”她好玩的伸手去拿，手卻從球上穿了過去。
    “聽說是糖。不過有點髒了，人家掉到地上的。”它等了很久，才等到這顆糖，如果它早點回來，也許。。。不過對她，這恐怕是最好的結果。
    “小烏龜，你有名字吧？”她笑，這顆糖怕是吃不到了。
    “叫烏龜就好。”
    “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一個人，問一個問題。”
    “你的真身已死，魂魄恐怕支持不了這麼久吧。”
    能夠離開這裏的喜悅竟然讓她忘記了這個問題。
    “我的道行給你吧。”
    “但是你會死的啊。”
    “哦。”小烏龜還是那樣，身形漸漸淡去。
    她最後看了它一眼，“小烏龜，我叫卜姒。”
    糖靜靜的躺在河底。隻有兩個人知道它的存在，也許不再有人記得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