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兒子嗎？”卜姒好奇的拿手指戳戳孩子胖呼呼的小臉。
    “是啊。”塗山笑，伸手拉拉孩子的小衣服，那全是她一針一線縫製的，卜姒對她的手藝讚不絕口。
    原來人類也可以是這麼小小的，他也會慢慢長大，慢慢變老，慢慢化為塵土。又有老人死去了。她看著那幹枯的身軀漸漸不再動，不再說話，漸漸變的冰冷。不禁一陣莫名的心慌，緊緊的抓著禹的衣袖，“你也會死嗎？塗山也會死嗎？兒子也會死嗎？”他仍像往常那樣淡然，“我們都會死，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塗山也笑，“當然，卜姒也會死去，所以不用害怕，另一個世界不會孤單。”甚至連嗷嗷待哺的孩子也露出笑臉嘲笑她的軟弱。
    幫著塗山端出飯菜去，大家席地而坐。長老笑的合不攏嘴，“自從卜姒來了之後，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再也沒有水患，風調雨順。卜姒，你是上蒼賜給我們的菩薩。”她笑，臉色卻有些蒼白，是菩薩還是邪魔？她竟然想變成普普通通的人類。禹輕輕把她發涼的指尖握在手心。
    “塗山的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大家調笑。卜姒不住的往口裏塞著，這些許食物根本不能填飽她的肚子，她隻能拚命的吃著，讓自己忘記饑餓。
    “卜姒，慢點吃。”塗山擦拭她的嘴角。有人輕笑，“卜姒，塗山的飯菜是不是做的很好？你也要好好的學學，以後才能嫁一個像禹這麼好的相公。”
    她疑惑，相公是什麼？隨即笑笑，“這比人肉好吃，我不會再吃人肉了。”她看向禹，這是他們的誓約。但是他的臉色卻有些發白。
    世界靜的可怕。
    “禹，她是什麼人？”塗山歎了口氣，她第一次對她的身份發出質疑。
    “她是卜姒而已。”他拉著她的手走出門去，卻在門口被人攔住。
    以往那些笑著稱呼她為菩薩的人麵容扭曲，口裏高喊著讓她滾出村子。“禹……”她害怕的躲在他的身後，石塊砸在身上有點痛。
    “我早就覺得她不對勁了，從來就沒有見過。”
    “她一定是妖怪！”
    她哭笑，人類是如此善變的嗎？他們已經忘記了才剛剛舉行過豐收的慶典。
    “她是河神。”禹擋在她的麵前，可惜這個昔日英雄的話現在聽起來是那麼的可笑。
    “禹，你被她迷惑了。黃河根本沒有河神，我們祭獻過多少牛羊，可是一點作用也沒有，如果她真的是河神的話，那她就是殺死我們同胞的罪魁禍首！”
    “不，不是那樣的，那是天界的命令……”她啞然，曾經自己不就是把他們當做食物嗎？他們沒有說錯，她就是殺死他們同胞的罪魁禍首。
    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管，她答應過我不會再吃人，”禹握緊她的手，看著她微微一笑，“所以，別擔心，我會永遠守在你的身邊。”
    任由他拉著自己進屋，卜姒朝塗山笑笑，她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難看，因為她把孩子嚇哭了。孩子在哭，聲嘶力竭，但是塗山隻是愣愣的站在牆角，像是還沒有從打擊中恢複過來。“塗山，你看，兒子在哭。”她走過去，想抱起孩子逗弄一番，就像往常一樣。塗山猛然回神，一把推開她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裏，“妖怪，你想幹什麼？你想吃掉我的孩子嗎？”女人壓抑已久的哭聲終於爆發，卜姒看著自己的雙手發愣，孩子的觸感還留在上麵，但是已經漸漸消失。
    從此，塗山不再讓她碰到自己的兒子，而她也很自覺的乖乖待在角落。塗山不止一次的問她，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不回到黃河。她苦笑，天界，已經沒有她容身的位置。
    孩子在哭，塗山臉色蒼白，才幾天，她已經憔悴不少。禹推門進來，伸手滿是塵土，想是又被村民扔了石頭。她歉疚的看著他，他隻是輕輕的拍去身上的灰塵，像往常一樣摸摸她的頭。還是沒有食物。收割的莊稼囤放在一起，村民輪流守著，他們是想逼他就範。
    “禹，啟兒受不了了，他會餓死的。”塗山歇斯底裏。而她也想起來，孩子已經幾天沒有哭泣了。而禹也第一次歎了口氣。
    難道，人間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嗎？
    “禹，這麼晚了，我們要去哪裏？”她輕聲問，那人並不回答，隻是靜靜的握著她的手。今天禹終於帶回了一隻山雞，塗山和孩子情況好轉不少。
    兩人來到黃河邊才停下。卜姒疑惑，“禹，不是說不能出門的嗎？”
    禹笑，從石頭後拿出一瓶酒來，“這些天你一直沒吃東西，一定是餓壞了，要不要喝酒？”
    “是給我的？”她撲上去抱住酒瓶。
    禹卻又突然拿開，“卜姒……”她眨眼。“你要省著點喝哦。”
    似曾相識的話讓她一愣，笑嘻嘻的打開酒瓶一口灌了下去。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去，直到她癱倒在地，才發現竟然已經被村民團團圍住。
    “禹，是你嗎？”她不敢相信。
    禹卻並不解釋，塗山歎氣，“卜姒，你不要恨他，如果我們不這麼做，神仙會毀掉我們的村子，所有人都會死。”
    “我不要聽！”她大吼大叫，“禹，我隻想知道你的想法，你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啊！”
    禹靜靜的看著她，向第一次見麵時一樣，嘴唇輕動，但是她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第一次覺得黃河的水是那麼寒冷。她不顧一切的想衝出水麵，海底的鐵鏈緊緊鎖住她的腳。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她終於放棄。
    禹，我想知道你最後對我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