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保險公司的麵試，起先，我以為我必須像一位待嫁的閨女，到夫家準備麵對一幫專職挑刺的七大姑八大姨的眼光。因此，在去之前，心裏多少有點忐忑難安。
    你之前做過人事工作嗎？
    沒有。
    那你知道人事助理通常的工作內容都包括哪些嗎？
    ……
    在一座寬敞寫字樓的高層，麵對臉上稚氣未脫的漂亮女孩的盤問，我心裏那點兒緊張，早給拋到九霄雲外，就照自己的理解，把人事助理需要具備的方方麵麵的素質，以及如何做好人事助理的工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期間還不忘跟對麵坐著的女孩輕鬆地調侃幾句。
    這個女孩似乎對我的回答也相當滿意，她跟我說，其實自己也是剛到這個公司沒有多久，利用暑假時間過來實習的。
    原來是和我一樣的同類，後來就索性扯開人事助理的話題，聊我們各自經曆的大學。
    她說，她的學校就在江寧那邊的大學城，也是很不入流的一所學校，沒啥名氣。
    我們像闊別多年的知己一般，共同坐在南京市中心一座高層寫字樓上，臭罵自己那不入流的大學，像痛批一個不知廉恥的妓女，仿佛非得逞逞口舌之快，才能一解長久以來的心頭之恨。
    其實沒有人能說清楚，大學究竟做錯了什麼，讓我們這一代人如此意見一致地將之懷恨在心。
    我順利通過初試。
    女孩說她會盡快跟上麵的人事主任溝通，如果有複試通知的話，會電話聯係我。
    臨出門之前，我要了她的電話號碼。她告訴我說，她叫封雲的時候，我有點懵，眼前如此溫婉可人的女孩，如雷貫耳的名字，聽起來就跟一個彪形大漢被人喚作如花一樣，不倫不類。
    從寫字樓下來，多日來，連陰雨一般的心情終於開始出晴。
    首戰告捷，多少說明我離成功近了半步。
    暑假正式開始後，學校宿舍樓底下的小黑板上大言不慚地出了一張通知，意思寫得很直白，就是暫時不讓住了，還編了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值班室放假，到時候沒人，不好管理。
    我覺得很氣憤，跟竇娥一樣，有冤卻沒有地方申訴。
    住宿費明明是交過一年的，已經交過了，這時候不讓人住，學校跟那些黑心眼的大騙子又有什麼區別。
    當下突然意識到，我對這所學校原本就存在的恨之入骨，並非空穴來風，倒是有理有據，有事有實的。
    那些還想繼續賴在學校，延續上網—睡覺—上網，這樣循環往複，醉生夢死生活的寄生蟲們，不得不哭爹喊娘，下去跟值班室幾個很拽的大媽論理，倒像在求爺爺告奶奶。
    過了幾天，整棟宿舍樓的水和電就被人殘忍地切斷了，值班室的門上掛了一把大鎖。
    我將一包隨時可以棄置於荒野漫漫的行李，抱在胸前，走出宿舍樓以後，還是忍不住對著它罵了一句：操你媽！
    在學校門口的站牌下等公交，看著那些身背肩扛電腦的同學，無奈的表情，有的是痛苦，惱羞，有的是麻木，漠然。可我看不到自己當時的表情，也許就跟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也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吧！
    一句很ｆａｓｈｉｏｎ的話是這樣說的，我們被大學上了。
    整個下午，我一直坐在５１０路公車上。一個靠窗的位置，抬頭就可以看到窗外繁華如錦的南京忽閃忽閃的從我眸中掠過。
    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沒有心思坐享路上旖旎之景色。我不知道這條路線的起點和終點，不知道它最終會將我帶向哪裏。但在我尚未看到自己的下一站在哪裏時，心想不妨就這樣坐著，倒是希望它永遠開下去，永遠在路上，永遠別到達，這樣我可以一直坐著，不必麵對車到山前還沒有出路的窘境。
    公車不斷地走走停停。
    夜色在薄暮收緊後的一兩秒之內開始虛晃。
    複試的電話遲遲沒有來，我想打電話過去問問，覺得不合適，還想打電話給家人，又覺得，還是不要吧，畢竟這是我大學第一個獨自在外麵過的暑假，在把實習手冊當做一件大事來對待的同時，還沒開始，總不至於就這麼放棄吧。
    都說第一次很疼的，但是疼歸疼，總要鼓足勇氣去麵對。
    首先是住宿，今晚要是找不到住處的話，連睡覺都成問題。身上的錢已經不足一千塊，光是吃飯可能都會不夠用。
    晚上九點多，公車在一條非常偏僻的街道停下來。
    我背著一大包行李，在這條街上走，來來回回地走，碰到旅館就進去問，是否有價格便宜的住處，一路問下來，居然沒有八十塊以下的。
    連續走過幾條街以後，終於找到一家看上去破破爛爛的青年旅館，一問價格是２５塊錢一晚，我高興地跟著店家去付錢，進去才看到，上下架子床，一間臥室裏擺了四張。同時已經有７個人，占據著各自的地盤，剩下角落的一個上鋪，還好裏邊有空調。
    我發現好像都是和我同樣年齡的人，各自在他們的床上擺著電腦桌，有的還在玩遊戲，有的，也在玩遊戲。
    大夢打電話給我，興奮地說他在成都的比賽，得了第一名。隊裏還給他發了一大筆獎金，他又去那邊的洗浴中心好好地爽了一把。大夢繪聲繪色地形容一個跟她爽過的女人，腿有多麼白，皮膚有多麼嫩。我聽得心裏隻想罵他畜生。這個到哪兒都不忘了獵豔尋歡的男人，不知道是本性使然還是從前受了什麼刺激。
    洗完澡後，我把自己撂挑子一樣撂在那張２５塊錢買來一個晚上的架子床上鋪。糊裏糊塗地，睡著了。
    我夢見一個女人，修長的大腿，如緞的肌膚，跟大夢電話裏形容的一模一樣。
    那天醒來，我發現自己夢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