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蒼白的夏季(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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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夏天,接下來的日子,為撫慰那顆被H女郎如同敝履一般棄置於不顧的愛心,老何將整箱整箱地雪花抱回宿舍,每天晚上要我們陪他喝到酩酊大醉,才能酣然入睡。
    這件事情過了好久,老何才從消沉中爬出來。
    他後來去街上買回來一套價格不菲的深藍色的海瀾之家的西裝,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準備從頭做人。
    老何穿上了西裝,他大度地跟我們擺擺手,之後又酸溜溜地說:女人算個屁啊,不就是一件衣服嗎,損失個吧女人,我現在買了件衣服,就算是兩樣扯平了。哼哼,我才不會太在乎呢!
    老何說話的口氣有點像在模仿《圍城》裏邊的方鴻漸。不過他可沒有方鴻漸瀟灑,以後在校園中,每每遇見短發飛揚的女生,老何還是會出神地盯著人家看,有時看上一眼,有時會多看好幾眼,回想他跟那個“電商女”的短暫情史,無限神傷……
    這是老何已經逐漸被歲月塵封的一段愛情故事,偶爾哥幾個打趣的時候,還會提一提,就像全國人大聚在一起開會時,都會象征性地提一提“三個代表”。
    現在,看著老何像一尊彌勒佛,端坐於高處的鐵架床上,兩隻不安分的手,同時喚起他對知識產權問題和性問題的無比強烈的探索欲求時,我隻有跟文天祥在經過零丁洋時,發出一聲同樣沉重的歎息。
    宿舍本是四個人住,大夢是體育特招生,專業乒乓球運動員,遊離於寢室這個小團體之外,大學三年,我們壓根沒怎麼見過麵。
    一學期,都難得見到他人,大夢老是說,自己像神一樣存在,懶得跟我們這些人打交道。他或許壓根沒想實習,今天是回來收拾東西,準備去成都的全國大學生乒乓球錦標賽。他是一號種子,學校還指望著他拿冠軍呢。
    也許,在那樣的場合裏,又可以跟很多漂亮的女孩搭訕了。
    他說,找個刻章的,想蓋什麼單位就蓋什麼單位。這年頭,鬼才會去實習呢,實習還不是被企業當作廉價勞動力利用。
    一連幾個晚上,我都在極度的惶恐中,不能安享,曾經睡眠帶給我的饕餮大餐一樣的美夢。
    暑假來臨,校園再一次空蕩下來,如一座消失空曠中的古墓般森然,隻剩下零星的幾個學生,及拉著拖鞋,繼續把他們的青春,耗在這座半禁閉半開放的象牙塔裏,繼續用從父母之處討來的金錢維係著——睡覺——吃飯——上網,一塵不變的生活。
    凡唱陪著小月兒去了西塘,我收到他的短信:這真是千年古鎮啊,咱可真是來對了。犇子,別把實習的事情看那麼要緊,要不你也考慮趁大學最後一個暑假好好出去玩玩,說不定還能邂逅個把美女,先把終身大事解決好了,工作根本不用愁的。
    我能想到凡唱此刻跟小月兒在西塘大秀恩愛的場景,他一定不用愁工作的。小月兒家就在南京,聽說家裏很有錢,也許早把自己跟凡唱的工作安排妥當了吧。我不能聽他的,我跟凡唱不一樣,他耐看,我卻長得隨心所欲,好多女生可以把凡唱的照片貼在自個家中當偶像崇拜著,我的照片估計拿出去隻能驅鬼辟邪。
    這是造物主對我的不公,我可以一邊叫囂一邊謾罵,但不能不接受現實。我還是想好好找一家企業實習一下。
    靜止不動的夏天,太陽明晃晃的,南方城市濕熱的天氣,把校園悶成了一座龐大的蒸籠。
    老何研究了幾天知識產權問題之後,突然說要南下廣東,探探那裏有關我們專業的人才需求狀況。
    他說走就走。這個男人好像除過對H女郎放不下以外,可以說,還真是雷厲風行,常常誇海口,要光腳穿著crocs的洞洞鞋走遍地球。
    之後,我悶頭在宿舍,整整睡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宿舍下麵的教育超市意外失火了,所有吃的,喝的,用的東西都被燒光燒盡。
    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在電腦上,用WORD給自己做一份電子版的簡曆,同時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整整三年,我沒有得過一次獎學金,沒有做過一次班幹部,更沒有獲得過一次榮譽稱號和什麼特別獎勵。
    我讀過孫甘露,讀過蘇童,也讀過馬原,這些八十年代的先鋒文學,可是沒有人因為我讀了這些人的書,就給我發一次獎學金。
    有一回,我記得學校下來通知說,獻血也是可以加學分的,同時還能得到一張榮譽證書,我也想立誌做個好學生,實在太想得到那張榮譽證書了,就自告奮勇地跟著去醫院獻血。去之前,我知道我是O型血,後來人家醫院說,他們血庫裏現在O型血已經足夠用,隻要采集另外三種血型。因此我的榮譽證書就在來我家的路上,像孕婦一樣流產流掉了。
    姓名:牛犇
    性別:男
    畢業院校:南京XX大學
    所學專業:工商管理
    這是我能寫進簡曆的所有內容。
    第二天我把它拿去校外的一家複印店打印了幾份,它蒼白如同患上白血病的嬰兒皮膚,估計給人用手觸摸百遍,都不會產生任何鮮明的直覺。
    後來我又回去把簡曆改了改,把“誠實善良,明辨是非,樂於助人,熱愛運動,熱愛集體……這些大話套話加了進去,最後一個熱愛的項目我填上了文學,這個年代還有喜歡文學的男人,本來聽著都不覺得是一件如何能光宗耀祖的事情,但除此之外,我實在沒有什麼可寫的了。
    把簡曆發到南京人事人才網,一連幾天,都沒有收到任何人給我的任何回應。
    剛開始滿懷希冀,每天我從困頓無知中醒過來,下床開電腦,不再玩魔獸世界了,就把郵箱翻開,像翻地一樣翻兩茬,可最終也沒挖出一份有關麵試通知的郵件,沒有一個提醒。
    這樣過了大概一周,我發短信給那些認識的學經濟的同學,學測量的同學,學化學的同學,他們都在父母的努力或者也有個別的是在自己努力下,獲得了寶貴的實習機會。
    這樣的消息更加讓我焦躁,難耐,就像一隻被封堵在熱鍋裏的螞蟻。
    隔天,我再次把郵箱翻過了一茬,終於在首頁上,看到以前投遞的南京一家保險公司,他們給我發來的麵試通知。
    牛犇先生你好,恭喜你的簡曆通過我公司的篩選,請於X月X日X時攜帶本人身份證複印件,近期免冠照片X張,前來我公司參加統一麵試。
    地址:南京市X街X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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