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天，攸舞已經能下床走動了。她一直心心念念她的黑曜石，鳴寒終於決定這一天回墨上城替她找一塊來。
    攸舞坐在院裏的椅子上等他，順便曬曬夕陽。她雖然還是看不見，卻能感受到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格外愜意。在天城的這幾天，她很嗜睡，可隻要她醒來，鳴寒都無一例外地在她身邊。然後，他便會陪她說說話，偶爾韓喬也會來。這樣的日子，簡直舒適到奢靡了。
    想著想著，她的嘴角不禁上揚。
    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雪鳳城被你害得這麼慘，你還笑得出來？”
    攸舞正襟危坐，是楓非？雖然彼時她與她是最好的朋友，可她現在見到楓非，心中隻剩不快。再加上她目不能視物，難免提高了些警惕。
    “你怎麼進來的？”
    楓非冷笑道：“現在的你，果然隻會擔心自己的安危。”
    攸舞不緊不慢地回答：“慕歐瀾這一擊，著實把我傷得不輕。我哪怕驚弓之鳥一些，也無可厚非吧。”
    “歐瀾哥的目標本不是你，這你清楚。況且，這件事不管怎樣，都是你錯在先。”
    她的話其實也有道理，若不是她不小心愛上鳴寒，也不會惹出後麵那麼多事情。楓非這番一副來興師問罪的樣子，估計是受城主差遣。
    她淡淡地問：“楓非，你這次來究竟什麼目的？”
    “鳳攸舞，你當真那麼冷酷無情，一點都不在乎雪鳳城了？你可在雪鳳城生活了七十二年！”
    這話說得攸舞滿心的不爽快，她循著聲音轉向楓非，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提起了七十二年，我便與你說道說道。七十二年，我和你跟尋月長在一起、玩在一起，可結果呢？不到五天，你們就聽信謠言對我嗤之以鼻了。我從聖水大會歸來滿腹心事的時候，你們在哪裏？我眼巴巴地來找你們幫忙的時候，我聽到了什麼對話？我決定為了雪鳳城放棄愛人痛苦萬分的時候，你們又在做什麼？”
    “但事實證明疏城對你的評價並沒有錯。”
    “你這麼認為隻不過是因為慕柳泉似對我有意而對你無心！而尋月隻不過是因為鳳鳶讓我去做了本該屬於她的工作！你們統統是遷怒而已。彼時我不對你說這些，是因為我還念著我們七十二年的友情，奢望著有一天你和尋月能明白到底誰對誰錯，不想因為一些傷人的話而讓我們再回不到從前。但現在無所謂了，我們早已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我隻恨自己明白得太遲，白白傷了真正在乎我的人的心。你、尋月、鳳鳶、慕歐瀾已經把我傷得傷痕累累。我知道你今日來，不過是城主要我回去處理我撇下的爛攤子，這個攤子我自會負起責任，但今日之後我們即是路人，橋歸橋路歸路，互不往來罷。”
    楓非顫了顫，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我再問你一次，你來究竟是要做什麼？”
    她這才清清喉嚨開口道：“慕天得知婚禮當天發生之事後，非常震怒，立馬停止了飛慕城和雪鳳城的所有聯誼關係。你是知道的，雪鳳城的糧食都是飛慕城供應的。城裏現在非常恐慌。”
    “開門見山吧，城主想讓我做什麼？”
    楓非怔了一怔，才道：“慕城主的條件，要你親自回雪鳳城，向他和城主兩人謝罪。”
    那麼簡單？
    攸舞有些懷疑。如果慕天氣得都與雪鳳城斷了關係，難道她一個謝罪就能將功補過了？她不怕回去謝罪，她怕到時候又節外生枝，讓她不能和鳴寒在一起。
    “怎麼，你方才才說你會負責，現在又不敢了？”一邊的楓非恢複了她的咄咄逼人。
    攸舞自是知道這個債自己早晚要還，現在既然慕天開口了，她左右回去謝個罪，應該不會有大的差池。再者說，如果鳴寒回來之後發現她不見了，第一個反應必定是上飛雪連要人，就憑這一點，她這一行也不會有多大危險。不管怎樣，最重要的是，還了這筆債，她就徹底與飛雪連兩清，從此自由了。
    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攸舞終是說：“好。我與你回去。”
    *
    兩人回到飛雪連，楓非進城去請兩位城主，攸舞在城門外等。她麵對著飛雪連巨大的城門，感受風毫不留情地吹打在臉上，似乎是要變天了。
    風還是一樣的風，人卻已不是同樣的人。曾經，她以英雄的身份回到這裏，現在，她是個叛城者。攸舞有些欷歔，一個多月前印采挑戰剛剛成為副主的她，當時她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被掃地出門，現而今，她卻再也不想踏回這座城一步。人生無常，大抵如此吧。
    她不恨雪鳳城。隻是這座城向她索取得太多，她已經無力付出。
    大風帶來幾絲細雨，並且有愈來愈大的趨勢。攸舞輕輕擦去額上滴落的雨水，隻盼雨不要更大，不然，以她目前的身體，估計要支撐不住。
    就在這時，城門再一次被打開。攸舞緩緩抬起頭，她知道鳳鳶、慕天就在不遠的前方了。
    等他們走近，她才聽出，原來出城來的不止兩位城主，而是有一大群人。同時，雨更大了，噼噼啪啪來勢凶猛，攸舞略微晃了晃，覺得有些寒意逼人。她隻想速戰速決。
    而鳳鳶在她麵前站了許久，才慢慢開口：“攸舞，你可是回來請罪？”
    攸舞想了一下，便在鳳鳶身前跪下：“攸舞自知有罪，不敢奢望城主、慕城主的諒解。但錯隻在攸舞一人，與雪鳳城上下城民無關，望慕城主看在攸舞曾為飛雪連贏回多一成聖水的份上，恢複飛慕城與雪鳳城的邦交。攸舞感激不盡。”
    盡管她讓慕歐瀾顏麵掃盡，至少曾經她為飛雪連立下過汗馬功勞，她覺得自己這一番認罪於情於理都很通透。
    頭頂上傳來鳳鳶略顯疲憊的聲音：“慕城主怎說？”
    慕天道：“攸舞能回來認罪，當然是好事。依我之見，你與歐瀾的婚禮已經舉行，你若願意繼續履行你妻子的職責，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可事到如今，她怎麼還會同意與慕歐瀾一起生活？攸舞拒絕道：“攸舞愧對飛雪連，無顏再將聯姻進行下去。請慕城主做主，勸慕歐瀾休妻。另請城主做主，將攸舞逐出雪鳳城，以慰民心。”
    “攸舞……”一男子在旁喚道，語氣中竟是不可思議。是慕歐瀾。他也在？
    “隻將你逐出恐怕倒是遂了你的意了！”慕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惱怒，“攸舞，若不讓你付出一點代價就允許你離開，是很難讓飛慕城眾將士心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