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良辰美酒,遇了誰,醉了誰 第二十二章 心字成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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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接待賓客,便沒有先入洞房。這讓攸舞大大鬆了口氣。
歐瀾拉著她到每個亭中敬酒,時不時還為她擋個幾杯,不一會兒臉上便有點顯紅,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攸舞招呼韓潮過來,兩人一起把歐瀾架到了主亭。
韓潮喘著氣抱怨道:“這家夥……什麼酒量。”
攸舞勉強笑笑,環顧四周,主亭裏隻有各懷心事默默吃飯的另外幾個副主們,不見城主們的影子,便問道:“兩位城主呢?”
韓潮聳聳肩:“大概鬧別扭了。鳳城主不大開心,城主安慰她去了吧。攸舞,我看歐瀾醉得不輕,我先帶他去醒醒酒。這裏你一個人行嗎?”
“左右喝些酒罷了。你們去吧。”
“好。”
攸舞按著剛才的順序,隻當完成任務一般,繼續敬著酒,和各個城主寒暄,她想,以後的幾十年、幾百年難道都將是如此嗎?戴著麵具,把所有人都攔在心外麵。
好像隻有杯酒入口的瞬間,才是真正的自己。
她不知,原來酒竟是這麼個好東西。
半盞茶功夫後,她走到了沐笙城的亭子。
姬簾站起來,接過攸舞的敬酒,仰頭一飲而盡。場麵上的話說完,她看著攸舞,似有不解地輕聲又道:“我以為你要嫁的是……”
“姬簾……”攸舞打斷她,目光中帶著懇求。別說了……
姬簾看到了她的哀切,好像明白她的苦衷,又好像一知半解,隻得點點頭,道聲:“自己保重。”
在這個時候能得一人理解,攸舞很是感動。她“嗯”了一聲,轉身平複一下情緒,就向下一亭走去。
下一亭,恰恰是鳴寒和韓喬所坐之處。
她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想到他叫自己離開的樣子,攸舞覺得自己已經越發不敢靠近他了。
好在韓喬及時發現了她的躊躇,便自己走了過來。
攸舞尷尬地朝他笑笑:“早上……對不起啊,都沒有理睬你。”
韓喬搖搖頭,歎口氣:“我早就對他說飛雪連經常有副主通婚一事,讓他早作準備。他卻一直信誓旦旦,說你不會嫁給別人。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攸舞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去看看他吧。他需要你。”
攸舞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我要到鎮上替一位長老買一些東西,先走一步。”
“那你還回來嗎?”
“很快就回來。上官這兩天喝得大約靈力都暫失了,我還得把他弄回去。”
攸舞目送韓喬離開,然後一步、一步,走到上官鳴寒的身邊。
他旁若無人地飲著酒,攸舞呆呆地看著他。他似乎比幾個時辰之前更加蒼白了。
“別喝了。”她一把奪過他即將倒進嘴的酒杯,突然心疼得難以複加,“韓喬說你的靈力已經暫失了。”
他輕輕哼了一聲,抬頭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視若無睹。他在桌上找到一隻空酒杯,舉起酒壺就要倒。
攸舞生氣了。鳴寒,你若真的那麼痛苦,為什麼早上要趕我走,為什麼剛剛不阻止我?自己悶在這裏喝酒,你是故意要我心疼嗎?我承認我心疼了,從來都沒有那麼疼過,你可以收手了嗎?
“我說了別喝了!”攸舞狠狠搶過酒壺。
鳴寒一下子站了起來,那雙讓她迷戀至死的絳藍色眸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咄咄的氣息直逼上來,讓她怯怯地不敢看他。
他離她那樣近,一低頭下巴就能觸到她的頭頂。而攸舞,幾乎就完全靠在他身上了。
她的後背抵在桌邊上,她無處可退,而他,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兩人僵持著,就當攸舞開始覺得這樣的距離不妥的時候,鳴寒突然用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
下一刻,他的唇便覆了上來。
攸舞的腦中一片空白。
她清晰地記得,這是她和慕歐瀾的婚宴。她清楚地意識到,此時此刻起,這場婚宴已經結束了,她成為了這座城的罪人。
可,縱使鳴寒已經靈力暫失,她還是無法推開他,也不想推開他。他的手時重時輕地揉捏著她的腰,讓她酥軟在他的懷裏,不得不雙手搭在他的肩上,任他近乎粗暴地吮吸她的唇瓣。她沒有感到愧疚,有的隻是釋放:她自由了,她不用與慕歐瀾一起了,她可以愛他了。她甘之如飴地品嚐著這份罪惡,自甘墮落。
然而甜蜜沒有持續很久。攸舞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有一股巨大的靈力正在向他們靠近!
她睜眼一看,一個深灰色的致命的冰球正朝著鳴寒襲來,而攻擊的來源,正是她的夫君,慕歐瀾。
所有城主均目瞪口呆地看著擁吻的兩人,慕歐瀾站在他們前麵,臉色鐵青。
鳴寒還在吻著她,他靈力暫失,什麼也沒感覺到。
來不及了。
攸舞什麼也沒想,幾乎是本能地拽過鳴寒,與他換了個位置。
鳴寒詫異地睜開眼,而他看到的,卻是攸舞眼中瞬間熄滅了光芒。
“舞兒!”恐懼瞬間侵蝕了他身上的每一處。這情景如此地似曾相識,八百年前的天山聖地,他看著她如羽毛般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他以為自己就會失去她。同樣的恐懼。同樣的無錯。同樣的絕望。
冰球擊中攸舞的一刹那,她張大嘴巴想要呼喊,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緊接著,一股黑色的血從她口中湧出。
她好痛……好痛……撕心裂肺般地痛……仿佛是五髒六腑被攪了個遍,然後被肆無忌憚地拉扯,最後一把匕首狠狠地紮進每個地方。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隻有鳴寒絕望的絳藍色瞳孔還在頑強地閃爍著光芒。她用力睜著眼,倔強地瞪著那藍色。
口中有東西不斷湧出,但她嚐不出是什麼味道。
然而最後連那對她而言象征著生命與希望的藍色也被剝奪了,她陷進了無窮無盡的黑暗。
她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摸索著,直到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
“我在。舞兒,我在。”
她喃喃地想要說話。
“別說話。韓喬回來了。回到天城會有辦法救你的。會有的。”
可是她要說,她怕不說,就沒有機會再告訴他了。
周圍突然嘈雜起來,許多聲音喚著她的名字:“攸舞?攸舞!”
歐瀾衝上前來想從鳴寒懷中搶過她,鳴寒冷冷道:“別碰她。”
“我是她丈夫!”
“我能治好她,你能嗎?”鳴寒的聲音已經跌到了冰點。歐瀾一時間竟被震住了。
韓喬一回來便看到鳴寒手足無措地抱著滿身是血的攸舞,急忙撥開人群:“怎麼回事……鳴寒,我們得趕緊回天城。”
攸舞感覺到鳴寒抱起她,匆匆瞬移上路。他不斷叫著她的名字,叫她不要睡過去。
可她撐不住了。
“鳴……寒……”
“我在。你說。”
她責怪他:“為什麼……不早一點……”
她想說,為什麼不早一點吻她,為什麼不早一點帶她走,為什麼偏偏要等到她已與慕歐瀾行了夫妻對拜之禮……
然而她沒有力氣說完整句話,便連意識也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