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國書的手有些發涼，如同浸染了秋日的寒霜。紙上淋漓的墨跡，恍惚又變作了赤紅的血色，她不由自主地揪緊胸口，那裏雖然結了痂，卻依然有著鮮明的痛楚，每一分都無比清晰地烙在了記憶深處。
    “父皇難道忘了……慘死的二皇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近乎壓抑，仿佛一不留神就會破裂開來。
    燕王眼中劃過一絲沉痛，滿頭華發微微有些淩亂，襯得他本就蒼老的容顏越發憔悴無力。
    殿內一片寂靜，能聽到紅燭“滋滋”燃燒的聲音，似被火焰灼痛後發出的細碎的哀泣。火光在燕王眼中顫動著、緊縮著，隱隱約約一抹紅。終於，燃盡了，隻剩下黯然的灰燼，沒有一絲溫度的冰冷。
    “遙兒，身為皇族，心中不能隻存私怨，還得顧及大局。”
    “咱們可以向梁國求助……”
    “梁國？”燕王搖頭冷笑，“遣梁的使者適才回稟，梁王已經拒絕了我們的請求。”
    昔日六國並立，宋、衛、陳三國已先後被齊所滅，隻餘燕、梁兩國。梁王懦弱短視，不思聯燕抗齊，隻圖獨善其身，剩下燕國孤立無援，如何敵得過強大的齊國？
    齊國鐵騎橫掃天下，隻因有秦風。
    秦風！
    “父皇，您可知我們費了多少心血才擒住秦風？”雲遙咬了咬牙，纖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緊。
    此人神勇無敵，又足智多謀，在戰場上擒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曾試過暗殺，但派去的殺手，無論武功多高，全都有去無回，還要被曝屍十日，弄得人人膽寒，竟無人再敢前去行刺，無論多高的價錢也不行。
    最後她隻能采用反間計。誰知那齊王竟對秦風深信不疑，聽到他想要謀反的消息，隻是置之不理，不僅嚴查散布謠言者，還一再降旨嘉獎秦風，以示安撫。
    從齊王這兒打不開缺口，就隻能在太後身上設法。太後出身於京城兩大望族之一的王氏，與秦風所在的秦氏家族素來不和。偏偏秦氏這幾年人才輩出，在朝中勢力越來越大，尤其是秦風，戰功彪炳，威震天下，短短數年，所立功勳，就已超過了他的祖輩。而秦氏憑借秦風的威望，權勢如日中天，已隱隱淩駕於王氏之上。
    秦風手握重兵，他要謀反的消息，齊王可以不信，太後卻不能不疑。兩大家族多年來明爭暗鬥，積怨已深，若秦風篡位，隻怕第一個便會拿王氏開刀，是以太後給她在軍中擔任副將的侄兒王林下了秘旨，要他伺機除去秦風。
    彼時齊、燕兩國交戰正酣，齊軍連下數城，勢如破竹，已攻至距燕都不遠的虞寧。當此關鍵之際，王林竟暗中派出細作，故意向燕國泄露了秦風的行蹤，趁他帶著少量人馬探查地形之際，燕國大軍突然出擊，將之重重圍困於落雷坡，饒是秦風英雄蓋世，畢竟敵不過人多，終於被他們生擒。
    “縱虎歸山，朕知道你十二萬分的不甘心，但眼下，真的沒有別的辦法……”燕王靠在龍椅上，不勝倦怠地闔上雙眸，沉沉地歎息。
    遙遠的夜空外，長風嗚咽著，在深宮重苑中低徊不去。高高的鎏金燭台上，燭光飄搖明滅，在空寂的大殿內留下無數幢幢的光影，猶如人的隱秘而掙紮的內心。
    雲遙心中突然湧上一陣難言的悲涼，慢慢低下頭，望著自己緊握的手，淡青色的筋脈自蒼白的指節下透了出來，微微顫抖著，仿佛快要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