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燭淚沿著紫銅龜鶴燭台慢慢淌下，帶著血的顏色，漸漸冷去、死去。
    死一般的沉默之後，她突然仰起頭，臉上一抹淡淡的笑，飄渺如夜風：“但憑父皇作主，平陽並無異議。”
    燕王微微一愣，隨即展顏微笑：“遙兒果然識大體，不負聖望，朕心甚慰哪！”他目光溫和地望著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眼中隱隱閃過一絲遺憾，“無論才學膽識，遙兒都遠在幾個皇兄之上，隻可惜……”
    “平陽雖然是名女子，但也會為燕國傾盡全力！”雲遙眸光雪亮，挺直的脊背猶如淩雲蒼竹，無形中透出一種肅然的堅定！
    “遙兒……”燕王不覺動容，望著立於身前的少女，雪衣如月，雙眸如星，風華出塵，宛若瓊枝美玉，淡淡華彩。正是最美的年華、最高貴的身份，本該是萬眾仰望、備極嗬寵的天之驕女，然而……
    他心中不覺揪然一疼，低聲道：“遙兒，父皇知道你心係國事，但你終究是名女子，也到了出閣的年紀，等戰事一了，朕就將司馬越自定壤調回，讓你倆早日成親……”
    “父皇——”雲遙又羞又窘地喚了一聲，垂下螓首，頰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燕王仿佛沒聽見似的，嗬嗬笑著，繼續說道：“司馬這孩子父皇瞧著挺不錯，把你交給他，父皇也就放心了。”
    “父皇！”雲遙跺了跺腳，臉上越發熱辣辣滾燙起來，定了定神，仰起頭，毅然道，“隻要燕國一日未安，女兒就一日不嫁！”
    燕王怔了怔，慢慢斂了笑意，低低歎息一聲：“傻孩子……”眼中逸出無可褪去的悒鬱與無奈，“燕國……怕是難安啊……”
    憂愁如晦暗的霧靄，漫漫彌散開來。心下，有蒼茫的悲涼升起，一種茫然而未知的恐懼，似越來越濃的陰霾，重重壓在胸口，壓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燭火飄搖，似黯然的心事，微弱地跳動。空階外，更鼓數聲，敲涼了夜色，欲語還休。
    雲遙心事重重地從殿內告退出來，剛跨出門，一陣狂風猛然襲來，白衣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寒氣瞬間穿透了整個身軀。候在殿外的宮女趕緊將披風給她披上，還未係好帶子，披風就在風中撲撲地翻飛起來，像隻鼓足了勁恣意掙紮的白鴿。
    放眼望去，隻見陰雲密布，天地無光。連綿沉寂的重重深宮，已陷沒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仿佛一艘航行於瀚海的巨船，周圍皆是探不見底的茫茫水域，無盡的寂靜中似乎暗潛著數不清的急流漩渦，一不留神就會遭遇滅頂之災。
    她抓緊了披風，指節寸寸發白，似要抓住生命中不容失去的一些東西。默默行了一段路，突然停下來，對跟在身側的心腹宮女錦霞吩咐道：“去我宮中，將‘天水’拿來，我在地牢外等你。”
    錦霞提著宮燈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顫，晃動的火光照亮了她眼中刹那閃過的驚懼與惶然。然而不過轉瞬的功夫，她便柔順地垂下眼簾，輕輕應了聲“是”，轉身急步離開了。
    遠遠的，那一點暈紅的燈光在風中顯得飄忽而黯淡，像浮在深海之上的一點微弱星光，漸漸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