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西雁，沒有南國的秀美，而我們的長公主卻要在今日嫁入南國。滿目皆紅的西雁，喜慶之意上添了些落寞。那一分落寞來自我娘親，更來自我心底。
    一大早，爹便穿上朝服，這位西雁的國相要用最隆重的服飾去告別那深宮中的公主。我躲在屋外看著娘為爹穿衣，他的兩道劍眉緊皺，許是不開心。若不是十年前的那場戰爭，西雁還不至於淪落到漢朝的附屬國。爹也是因為這場戰爭，從宰相變成了國相。
    “玉兒這丫頭，今日要看緊點。”爹忽然對娘親說道。
    娘親專心地為他係好腰間的禮結，說：“要怎麼看緊？女兒大了，是留不住的。”
    “留不住也得留！現在漢朝情勢不容樂觀，我不想玉兒那麼早入漢，更不想她那麼早就嫁過去。”爹握起娘的雙手，言語有些嚴厲。
    我卻納悶了，我嫁入漢朝跟那裏的情勢有什麼關聯？爹倒是很有預見地知道我今日要溜走，害得我心中一陣小鼓隆冬地敲個不停。
    “致遠，不要這麼刻意。我相信老天冥冥中自有安排。”娘親反握住爹的手，言語很溫柔，卻也很幹脆。爹的嚴厲和娘的溫柔，是兩個對立麵。我曾想象過，若將來我有了孩兒，我是該像爹那樣嚴厲呢、還是像娘那樣溫柔呢？
    “唉…你這女子。”爹熬不過娘的溫柔關，隻能隨她而去。
    我瞧著娘親的笑容，憶起昨日她對我說了一句話兒，讓我很震驚。
    “玉兒，其實華陽夫人就是你未來夫君的娘親。”
    我做夢也不會想到，送我發簪的那位華陽夫人，竟然就是我未來的婆婆！難怪兒時，她會送我發簪。那位總是以麵紗遮麵的華陽夫人，來頭很大。我記得她來西雁時，是爹爹親自迎接的。這般想來，我那未知的‘夫君’想必也不會多簡單！
    想得入神，不知爹什麼時候踱步而出，他看見我在角落裏發呆，微微地有些驚訝。娘親旋即而出，看我的眼神要比爹爹冷靜許多。我訕訕地笑笑，打著馬虎眼兒：“爹，娘，我路過這兒的。”
    “你好生生地怎麼會路過這兒？”爹向我走來，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前走。他要把我拉哪兒去啊！
    “是我叫她的。”娘的聲音如救命稻草一般，從身後傳來。爹聞言，也放開了我的手，他回頭看著娘親，無奈地說道：“阿好，不要太寵她了。”
    “我跟你就這麼一個女兒，不寵她，我寵誰呢？”娘親兩三步上來，將我護在身後。
    可不要為了我，讓您二老吵架啊！
    “真是慈母多敗兒！”爹丟下這句話便離去了。回廊之中，漸漸沒了他的腳步聲，娘似乎很疲累。她轉身，拉住我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玉兒，娘不會阻攔你做些什麼。”
    天啊！他們該不會都知道我的計劃了吧。我狐疑地看向她，也沒見她在往下說下去。爹和娘似乎都不說破，難道他們是默許我入漢了嗎？我低著頭，不去看娘親的目光。
    良久之後，我才幽幽說道：“娘，我今日想與阿圓一起去觀禮，看一眼那送親隊伍，順便也送送哥哥。”
    她聽了，欣然應允。而我心中的那份猜想，被證實。娘不說破，我也隻好將戲演下去。
    “玉兒，今日去觀禮的人會很多，你身上多帶些銀兩。”她說罷，拉著我進屋。我站在門口，瞧著她一番尋找，最後在衣櫥的隔層中拿出一個大荷包。
    “呶，這裏的銀兩，你拿好。”她將荷包遞給我，手中那份沉甸甸讓我的心沉重起來。這戲演得好累，我撲進娘親的懷裏，淚水緩緩而下。為什麼，當娘親默許我入漢時，我卻這麼傷心呢？
    “路上好好照顧自己，別與阿圓走散了。”
    娘親輕撫著我的秀發，我在她懷裏賴了好一會兒。直到阿圓來尋我，我才離開娘的懷抱。
    “快去吧。”娘親拉著我的手，送我出屋外，我的雙腳像灌滿了鉛一般，怎麼也挪不動一步。
    “娘，我就是去玩一回，很快就回來。不要為我擔心，娘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說罷，便擁住娘。十四年華的我，個子已與娘並高，可依舊是娘親心中的小娃娃。這個小娃娃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告別娘親之後，她便隻身一人去了茶室熏茶。我定定地瞧著她輕移的步伐，不急不慢地遠去，思緒也隨之而去。
    “小姐，快走吧！韓郎將都派人來催了。”
    阿圓扯扯我的衣角，我頓時清醒。事後想想，我不過是去玩一趟，圓了我多年的夢想，幹嘛讓自己這麼傷感？再說了，娘都默許我入漢了，這更減輕了我心中的負擔。這般想來，我終於展開了嘴角。
    阿圓將行禮都收拾好，托人送到韓雲那兒去了。於是，我便與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國相府。外頭的空氣裏隱隱有股花香，我拉著阿圓的手向望台奔去。此時的街上早已圍滿了人，望台的附近更是人山人海。
    “長公主要嫁咯。”
    “是啊，可惜了，是做漢皇的妾。”
    耳邊不時有這樣的話語，我也不禁替長公主惋惜，她那麼美麗的女子要嫁給一個年過半百的皇帝，真是苦了她。我想歸想，一雙眼睛卻四處搜尋著韓雲的身影，但未果。
    “阿圓，人太多了。”我拉緊她的手，生怕自己與她被人流衝散。
    “小姐，你隨我來。我看到韓郎將了！”
    她說完，我便感到手上一股外力，接著整個人被她拉到街邊空處。韓雲在那兒焦急地踱著步子，見我們來了，自然安心不少。阿圓這小狐狸精一見到韓雲，扭扭捏捏地不敢抬起頭。韓雲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看著我，卻又時不時瞄瞄阿圓。這就是戀愛中的男女？
    “玉兒，你們快隨我去後方吧。”韓雲轉身領著我與阿圓走進了一個灰楚楚的巷子。
    “來這巷子作甚？”我好奇地問。
    “這邊有條小路是通望台後方的，我們從這小路走。”
    “啊？這有小路，我怎麼不知道呢？”
    韓雲扭頭對我說道：“這是軍事用得緊急通道，你哪能知道呢？”
    “哦。”
    不多時，我們便穿過韓雲口中的小路，幾番曲折迂回地邁著步子，便來到了望台的後方。韓雲將我和阿圓送到一間小屋裏，小屋的旁邊有間大屋，我在小屋中隱隱能聽到女子的哭聲。
    “玉兒，阿圓，你們把衣服換了吧。”韓雲將手中的兩套軍裝放到床邊，便關上門在外等候。
    “阿圓，你聽到女子哭聲沒？”我三兩下褪去自己衣物，拿起床邊的軍裝穿在身上。
    阿圓動作也快，她邊穿邊對我說：“沒聽到啊。外頭這麼吵，哪裏能聽見呢。”
    難道我出現幻聽了嗎？我尋著哭聲走到屋中的南麵牆上，貼耳細細聽來，卻發現那女子的哭聲漸漸弱下去。真奇怪！
    咚咚——咚咚。
    “玉兒，換好沒？”
    韓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扭頭看看阿圓也剛剛好穿好衣服，於是便回道：“好了。”
    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韓雲見屋中的兩個俊秀‘男子’不禁撲哧一笑。
    “我的好妹妹們，沒想到你們男子裝扮是這麼的俊啊！”他的話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實話，倒是阿圓聽了這話，紅透了雙頰。
    “哥，你別笑話我們了。”我努努嘴，便拉著阿圓的手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