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她的生日，陳彙為她買了蛋糕慶生。他對她說：“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她慢慢地吃著盤子裏的忌廉，十分油膩，但是它始終是不可或缺的。陳彙看她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就放下手裏的那份蛋糕問：“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胡扣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仿佛他說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陳彙有些慍怒地拿掉她手裏的東西：“難道你想一直呆在這裏？”她才微愕地看著他：“怎麼了，我還沒吃完呢。”她伸出手跟他要被拿走的蛋糕。
    他不給，她就站高了去搶，越是搶，他把東西放得越高。她停下來：“你到底還給不給我吃了？”見她生氣了，他還是把盤子還給她：“是給你的。”她拿過東西，接著吃頂端的那顆殷紅的櫻桃，隻是陳彙的眼光讓她覺得不太舒適：“你幹嘛總是看著我？”
    他嗬嗬地笑著想要混過去：“看你漂亮啊。”待他坐下去好一段時間，胡扣還是一副等他說話的樣子。他才說了實話：“我隻是覺得你，變了。”胡扣沒有說話，她低下頭接著吃那盤蛋糕，把盤底的殘渣也吃得幹幹淨淨。她把盤子遞出去：“再切塊給我。”
    她接到他切好的蛋糕：“現在，你可以說為什麼了嗎？”
    他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你說什麼為什麼？蛋糕切好了就吃啊。”
    她輕輕地把盤子放在紋理散亂的大理石桌子。手交疊著放在碎花裙上：“我不相信你隻是為了我。”
    他低下頭笑了笑，看起來有些羞澀。她眉心開始緊緊皺著：“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一肚子的都是壞水。”
    他抬起頭，沒了方才的羞澀，也沒有笑：“女人太聰明了不是好事。”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蓋在碗裏的蟋蟀，從來沒有遠離掌控。
    她不想沒了自由。
    這裏的環境很好，卻不是她想呆著的地方，可是她知道輕易是出不去的。
    綠色的花藤爬滿了圍牆，細微之處有許多被錯漏的蟲子，它們年複一年地依賴著這一保護安然地存活，沒有過離開的想法。如果強行將這片花藤剝離，它們是會識時務者為俊傑地搬到另一個有能力掩護自己的地方，還是，坐以待斃地留在原地，暴露在強烈的日光之下逐漸消亡。
    如果她可以出去，哪怕是在外頭多呆一秒，也比永生來得更加精彩。
    陳彙坐在她的對麵，將她的小動作一覽無餘：“如果你想出去，就該好好地聽話。”胡扣臉上勉強地扯出一個不安的笑容：“憑什麼？”陳彙也不著急，他輕輕叩著發燙的桌子：“你以為你為什麼會進來？”
    她惶恐地睜大了眼睛。
    他接著說：“所有人包括你的母親都以為你是精神上受不住煎熬，想一死了之，他們不會知道。。。”他小聲地說了最後那幾個字，然後又重新笑起來，從遠處看來，他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
    她曾經熱愛鋼琴，然後失去鋼琴。她開始熱愛自己的生命，現在連這最後的一絲簡單的想法也沒了，因為她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她不甘心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再鬆開的時候，已經喪失了血色：“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站在她的身後，為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我隻是想讓你做些事，很簡單的。”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便認定她是讚同了：“你不是喜歡宋揚嗎？這說不定對你來說也是有益的。”
    胡扣聽到宋揚的名字，像是突然活過來。陳彙看著她的反應，多久了，一說到他的名字還是會讓她稍稍失去了些理智。心裏莫名的欣喜，讓她終究還是在這個不合適的時候，把不應該說的話說了出口：“能不能給我講講他的近況。”
    她何嚐不知道，她正在墜落，隻是她墜落得心甘情願。
    陳彙盯著她：“你肯定不知道，宋揚他已經結婚了。”他愛上一個女人了，可惜那不是你。
    她抿著嘴，她是知道的。四年前，她迷茫掙紮的那個晚上，她打了三個電話，是同一個人接聽的，但那不是宋揚。她害怕自己眼花打錯電話，反複地查看，那些個數字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才終於認了命。
    她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好那麼多：“他過得好嗎？”陳彙覺得自己一點都不能理解眼前這個女人的思維方式，難道她不是應該大鬧一場才對。他下了重藥：“他現在生活可滋潤了，到哪都有佳人相伴。”
    她仰著頭，還是無法阻止眼淚往下流，隻好用手背擦了擦：“你不用刻意這麼說，告訴我你要我做什麼？”
    他停了下來，漆黑的眼睛裏寫滿了對她看不透的意思：“這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隻要你答應配合我，我可以立刻辦手續讓你出去。”
    這條件很具誘惑力，她也太想了。她沒有病，可是醫療護士每天都為她注射一定分量的鎮定劑，她們都不開口說話，隻是讓她睡。有時候，她會懷疑自己能不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原來，她是這樣害怕死去。就算是說她不知廉恥，那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