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天，雪花紛飛，猶如藍色的輕鴻，落滿芷山山頭。這樣的雪已出現十次，一到冬天，冱泠湫便充盈著霙水的氣息，中央的水池開出深藍的玫瑰。
    玫瑰很美，卻從沒人敢摘，因為帝君下了禁令。
    那是佩風皇天在她十一歲時栽下的，作為生日禮物。她生命中最幻美最特殊的禮物。現在她趴在池畔，任雪花落滿身軀，落到發間成為冰涼的水，然後滑進池中，終於伸出手。
    水中花在她手裏顫抖，她微笑著，撫摸每一片花瓣。
    “佩風哥哥，他們燒了冱泠院，他們燒了阿韻的冱泠院！”年幼不懂事的她曾哭著向哥哥訴說，她知道佩風一定會安慰她，用他最好的方式。
    果然佩風將她抱起，指目中間的霙水池：“燒了就燒了，阿韻，沒了冱泠院，我們還有這。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最幸福的人。”長袖揮收，華光過後，池中玫瑰盛放。然後他俯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今天是阿韻的生日，哥哥不許你哭鼻子。”
    “嗯！”她重重點頭，甜甜上揚嘴角，“冱泠湫，我們叫它冱泠湫好不好？”
    這便是冱泠湫的起始，那個夜晚出現了藍色的霙雪，一直下一直下，覆蓋整座芷山。
    而今花開雪落滿十載，她已成為亭亭玉立的女子，唯獨這株花未變，見證著日月星辰的變遷，依舊豔美妖嬈如初。
    “帝君，皇天想見您。”一個聲音從半空傳來，隱隱帶有凝重，“快些吧，時間不多了。”
    所有冥想都被這句話打斷，浠韻手一抖，意外地觸下一片花瓣，卻無暇顧及。時間不多是什麼意思？難道……佩風哥哥！
    花瓣漂浮在水麵上，蕩起層層漣漪，西邊的小山丘不知何時已探出一彎月牙，像美人笑彎著的眼波，賞著封山的雪，守著受傷的花。
    ——我——是——分——割——線——
    禦天神殿全然以法力凝成，月華下朦朧不真實，給人至若天宮的錯覺。甚至於殿內的空氣都有種迷幻的作用，一切靜謐又虛無，隻有光穿透虛空的美妙樂聲。
    流璟跟在淡塵身後，一樣的麵色平靜，目光淡然，沒有任何腳步聲。對他而言這樣的術法似乎不值一提，穿過重重殿門，目不斜視。
    神殿中心又四根水柱，圍著一個小小的水壇，直通髑骨湖。壇水清澈得詭異，泛著濃濃的陰邪之氣，讓流璟身形一頓：“九葉漈翎？”
    淡塵緩緩點頭，壇水倒映著他的臉，蒼白毫無生氣：“現在它還是塊廢石，我用盡全力都沒能打開。”說到這他眸色一亮，看向流璟，“你呢？不想試試麼？”他極度興奮，四周的神光離合變換，托起流璟的左手，“用你與生俱來的能力換取更大的力量，多麼心動！”
    流璟掌心的六芒星微微發亮，輕微的灼燒感使他皺起雙眉。司鐸真是個渴望力量的人……而他不是。他滿足於自身，更安於弱小，談何心動？可介於大司鐸的特殊身份，他不能拒絕。
    “我不想變強，但我一定竭盡所能為您打開。”流璟深深鞠躬，右手平舉過胸，掌心向下，向外打開空懸於壇上。無數流光劃過，壇底銀灰色的石頭開始顫動，隻消片刻，石上出現一道細紋，漸漸裂開。
    淡塵抄手而觀，不免大失驚色。十年了，他終於看到傳說中的九葉漈翎。
    這時，殿外女子的笑聲打破夜的寂靜，司鐸移開注意力，飄向神殿大門。原來是皇天歸來。
    隻見佩風同帝君說了些什麼，就往他走來。
    “淡塵，你老是挑起事端。”皇天眉頭一緊，止步於台階下，“遲早有一天被你惹出事。”
    司鐸一笑，望著漸遠的女子：“這不是更好麼？反正已是結束之時，等你一劍下去，誰還在乎我挑起的事端？”他又收回視線，看著佩風臉上意料之中的震驚。
    “今晚？”皇天捂住還在流血的傷口，不可置信，“這可是阿韻二十一的生辰，你瘋了不成？”
    淡塵搖搖頭，踱下石階：“我沒有開玩笑，成約如此，必須遵守。”
    四年前，逐漸發現赸王是個好皇帝的佩風從北陸請來不死祭司，約定為浠韻服務的同時合力阻止她將其殺害。為此他特意找來九葉漈翎石作為勞煩祭司的酬謝品。隻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麼快，還是如此特殊的時候。
    見佩風仍然疑惑的模樣，淡塵歎了口氣：“難怪你不知。出兵那日帝君找過我，說她等不了了，一旦你失敗，便由我利用禦天之力殺死謝赸。所以啊，今夜不行動，明朝就是謝赸死期。”
    “你打開了石頭？”
    “我沒那本事，是他。”淡塵回過頭，看往悄無聲息出現的孩子，“算是第一個徒弟，流璟。”
    “流璟……咳，流璟！”重複著他的名字，佩風猛地咳嗽，血從他嘴角溢出，“真是出息，真是出息嗬！”轉身，他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一步步踏進月色中，夜空突然飛雪。
    司鐸的笑殘忍邪氣，朝流璟做了個“等”的手勢，追上去扶住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