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亂起 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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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漫步街頭的兩個人似乎是從小到大第一次這樣漫無目的地穿行在各色各樣的老百姓當中,居然並不是想象中那樣的別扭,置身於喧嚷之中,反倒覺得人世幸福,花好月圓。
長安城中,“坊”與“市”有嚴格的界限,便於官吏監督市場上貨品的流通,征收稅負。數年之前,丞相顧揚向皇帝進言,請求允許民間開放夜市,並得到皇上的首肯。從此之後,帝都的市井徹夜喧嘩,笙歌不絕,一派盛世繁華的景象。
前人有詩曰:五陵少年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留香閣臨窗的雅座裏,有一男一女喝著桑落酒,吃著菜,偶爾談笑兩句,氣氛輕鬆而溫馨。
對麵正是長安城最大的銷金窟,醉歡樓。五層雕梁,裝飾華麗,門口站著不少濃妝豔抹的女子,穿著也暴露,媚笑著將往來的男客請入樓中。而樓中燈火輝煌,隱隱傳出音樂絲竹之聲,仔細聽來恰是《夕陽簫鼓》。
“秦堂主的美名真當要隨著名曲傳遍中原了,如今連這樣的地方也曉得借此附庸風雅,可見民眾對這首曲子的喜愛。”古清顏凝神聽了半晌,心中暗讚男子的音樂才華,嘴上卻仍是調侃道。
秦問弦微微一笑,拿起酒杯啜飲一口,仿若沒聽見她那句話一般,自顧自道:“你可知這桑落酒,是長安城中十二到十五歲的少女在桑葉落下之時,選取最完整最漂亮的葉片采摘,再用終南山山巔取來的杉木做成的水桶,汲取最潔淨的井水釀成,因此味道才清洌而純淨。”
古清顏聞言也喝完了杯中酒,卻依舊不依不饒:“我可沒那麼多講究。不像你自小生活在富貴之中,這才能花那麼多的時間研究散佚的古譜——如果我沒猜錯,你可命令不少人天涯海角地去替你盡量搜尋了這七零八落的曲譜吧?也隻有這樣,才能作出這樣流傳百世的曲子啊!”
對麵的男子看一眼對麵的醉歡樓,倚紅偎翠的各色男人在那門口進進出出,陶醉而滿足,完全不是他花費了巨大精力譜成的曲中那樣寧靜豁達、廣闊遼遠的意境,不由得微微歎息:“塵世俗人,隻曉得品評旋律是否動聽,如何能通我曲中之意?雖不敢期許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之雅意,卻也不願隻被此等人評頭論足。”
見他有幾分黯然,古清顏想要岔開話題,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也轉頭看著對麵,秋水簪盈然閃光,酒杯在指尖旋轉,慢慢地空了。忽然眼底浮起溫暖的神色,道:“還記得麼?在秦淮河邊第一次見你,你我就要你彈琴與我合奏。說實話,那可是我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吹奏暮影簫,你竟然還擺架子推辭了半天!好不給我麵子。”
聽她帶了埋怨的語氣,秦問弦輕笑一聲,也毫不示弱地還擊:“以我的身份,如何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彈琴?若不是看你拿出了暮影簫,我也不會答應。這樣說來,究竟是看在簫的麵子上,可不是為你。”
“噢?”古清顏眯起了眼睛,露出一點狐狸般狡黠的神情,“你該慶幸,一般人見過了暮影簫,可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了——話說回來,我當時為什麼邀請你?還不也是因為你腰間的冰泓軟劍?這名劍,也有好久不曾出鞘了啊。”
冰泓劍蟄伏成白玉腰帶的模樣,靜靜圍繞在他腰上,泯滅了殺氣,似乎並非血刃神兵。
“棋逢對手才是人生樂事。冰泓劍豈可對庸才?”說到這樣的事,他的眉間變淡漠起來。從未輸過的年輕霸主,驕傲如同天下盡在掌握。
忽然雅座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人數不多,步伐也輕,踏在木質的地板上竟然沒有什麼聲響。可是卻穩而律,每一步都果斷地踩到實地上,顯見得是內功不俗的練家子。
十一。
古清顏比了個手勢。
秦問弦點頭。
若盡是此等高手,這樣的人數已經很多。會是什麼人?他們聚到一起,又是為了什麼?
種種猜測掠過兩人心中,一時間目光幾遍,卻都無言。
“兩位貴客,來,給您添酒了。”必然是看出這兩人氣度不凡,心知定有身份,來服侍的不是普通酒保,竟然是當家的掌櫃。
高挑的酒壺,造型別出心裁。掌櫃恭恭敬敬地將它放在桌上,唯恐有一絲不敬。
“方才上樓來進了對麵那間雅座的人,是什麼來頭?”掌櫃剛要轉身離開,沉默著的男子忽然開口發問。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鋪麵而來的壓迫力讓那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掌櫃幾乎腿腳一軟,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唯唯諾諾道:“是……是十一位道爺,都穿著道袍,帶著刀劍呢。從前並沒見過,小的……小的也不敢問。”
在天子腳下經營酒家,他見慣了達官貴人,也分得清江湖人士。剛才那些道士,裝束齊整,佩戴武器,一個個神色都有幾分目中無人,也看得出是會武的人,他心中自然明白。而眼前這兩位,衣著雖不華麗卻精致高貴,必定不是普通人。而一般官家的公子哥兒和小姐們很少在意別人的事,加之兩人冰冷的氣質,雖不見隨身帶著武器,也看不出武功是否高強,他卻深知惹不得。
遲疑了一會兒,掌櫃又加了一句:“還有,小的偷偷瞄了一眼他們的佩劍,像是武當派的人。”
古清顏的目光倏然雪亮如劍!
“你去吧。沒事了。”秦問弦揮手,淡淡道。
一直以來,她都很少關注千葉閣的情報,因為避嫌,也因為堂中事務一向都是分工明確,她再受器重充其量也是個副手,不好過問太多。但秦問弦從來都會將重要的事情告知她。而武當派這批頂尖高手來長安的消息,她居然絲毫不知情!
他是故意的。
也是。在她一年多前加入雨嘯堂的時候,甚至更早,他就一定已經把她所有的經曆都調查了一遍。關於“那個人”,現在看來,恐怕是很重要的一點吧,他又怎會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