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我猜，你的名字應當也是出自《詩經》吧。‘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我用另一句詩詞，同樣化用了你的名字，也不算辜負了。來日我們便在此處看木槿花，賞湖景夕陽，你可喜歡？”他的目光那樣溫暖，盛著她抵擋不了的情意。
    “是啊，爹爹從酷愛這些詩詞的。”可是，“木槿花又名朝菌、朝蕣，是隻開一日的花呢。”她歎息了一句。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也會有一些多愁善感的情緒。
    “何妨，”他攬過她的肩膀，雙足一動躍上涼亭的頂，麵向著夕陽坐下，“木槿花雖然朝開暮落，但今日凋謝，即有明日更絢爛之綻放。如這金烏東升西落，月輪陰晴圓缺，無非塵世擾擾，非我人力可及。但你的名字會一直刻在雨嘯堂裏，也刻在這裏。”
    他握緊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
    習武多年，因為內力深厚而一直比普通人要慢一些的心跳，此時快得有些反常。
    “我知道的。”這一次，古清顏絲毫不曾壓抑自己的笑容，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綻放出這樣的容光，年輕而熱烈，清婉而溫柔，叫人目眩神迷。
    秦問弦亦歎息：“聆雨湖原為父親紀念得不到的心愛之人，滿載愁思。我如今得以與你共看這一方並不算開闊的天地，實在是人生之大幸。”
    “秦堂主，你又誆我來著。”他懷中的女子玩弄了一會兒他手上的碧玉扳指，忽然這樣說道。
    “啊？”本是含情脈脈的氛圍，突然變了味道，哪怕是聰明如雨嘯堂主，也不明白她是何意，“怎麼了？”
    “你叫人傳話時說請我來這裏用晚膳的。眼見得太陽都下山了，也沒看見飯菜的影子。”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看著秦問弦，一字一頓道，“我餓了。”
    “呃……”秦問弦一時失笑，不知該怎樣回答，過了一會兒方道，“我看你這幾日都沒怎麼吃東西，說實話我也吃膩了堂中這幾個廚子，不如今日我們去坊市之中轉轉、吃點新鮮的可好？”
    古清顏率先跳下來，飛身掠過波光蕩漾的湖麵，回身笑道：“明明是你忘了，也罷。今天就聽你的！既然秦堂主不滿意，改天不如把堂中的廚子換了！”
    看著她輕盈的身影，秦問弦暗暗讚歎：她的輕功愈發好了，且身形靈動曼妙，如今的她掠過數十丈能夠做到毫無聲息，速度之快猶在自己之上。
    黑影一閃，晃到她身側，俯身探低，右臂抄起她的腰，在她耳邊道：“都依你。”說著兩人又向高閣圍牆上掠去，避開了守門護衛的眼睛，直往長安最繁華的市集上去了。
    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在意堂中的一扇窗口，一個少女看了他們許久，盈盈轉身，紫羅蘭純色束腰裙，發間一支娥皇翠縷簪，又從額際埋下一線花鈿，直到耳後。打扮雖青春，卻都簡素，壓發的地方是一朵精致的白絹花，那是她對父喪所能盡的一點孝心。
    她臉上帶著微笑，看別人，也像看自己。
    在她的身後，一個年輕男子埋頭在書案上，左右兩邊都是厚厚一摞文書材料。
    洛婉秋倒了一杯茶，茶色澄清如碧，用來盛裝的自然是最好的瞿子冶梅花壺，白泥紫砂，古雅可愛。
    “看了許久了，休息一會兒吧。這是上好的碧螺春。”她將紫砂杯遞給那男子，“如今，看著堂主和顏姑娘這樣開心，我們心裏也高興。”
    雨嘯堂的三堂主在一本報表上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狼毫筆，接過少女手中的茶杯，點頭道：“自打從昆侖山回來，堂主對一應大小事宜竟似放手了不少，顏姑娘也隻是盯著落劍壇那一邊，悠閑了許多。”
    少女這些日子以來瘦了不少，父親去世的打擊，連日照顧眼前這個人的疲累，精神倒尚好，眼眸也極有神采。想到那時候顏姑娘對自己說的話，心下也是感激。若不是被她點醒，隻怕自己如今早就在悲痛和誤解的仇恨裏枯萎了。“他們兩能走到一起，隻怕比誰都不容易吧。雖然看似全天下都沒有人能擋住他們，可要知道，最難解不過心結。”
    “誰說不是呢。堂主和顏姑娘臉上有了笑容，咱們做很多事似乎也不用那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話雖這樣說，成沭陽卻好像有些怨氣，“而且，堂主一下子把這麼多的事全都交待給我做了，真是半分也不敢懈怠。”
    “這樣不好嗎？從前你總擔心自己沒有經驗，難以服眾，以後就會好了啊。”洛婉秋柔婉一笑，看著他眼下因為休息太少而出現的一抹淤青，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很是心疼。
    成沭陽順勢抓住了她的手，那隻手很小很嫩，柔若無骨，安靜地待在他滿是舞刀弄劍帶來的粗糙老繭的手中，叫他的心跳迅速地加快。
    “我……我是覺得，這些事太忙了，我就沒有很多時間陪你了。”穩住心神，男子道。
    洛婉秋向來是很受用他這樣的溫柔，這個溫和不張揚的男人，才更符合她自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夢想。秦堂主那樣的男子是好，可也就是太好，太不羈太出眾，一開始所有的女子也許都會被他吸引，可是除了顏姑娘那樣同樣超然灑脫的女子，沒有人可以接近。而成沭陽，每一句話都安寧貼心，會在意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也會在所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嗬護她。
    “沒關係的。你看，你批閱文書啊、練劍啊，我都可以陪著你。嗯……還有啊，”洛婉秋從書案上拿起一份文書，打開看了看，接著道，“我雖然不會武功，也不太懂武林中的各種事情，可是畢竟還算通文墨，可以幫你把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整理好，至少也可以讓你略微輕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