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從牆頭輕鬆一個淩空跨步落在他麵前。身形高大，顯然是個男子。
    “你是誰？”發現並不是預料之中的那個人，梁豐詫異。他在暗器方麵也有不淺的造詣，而此人的手法嫻熟，力量和速度兼具，必然是個知名的高手。難道是……青宇？不像啊……
    “曾經的梁壇主不認得我，也是難怪。”來人站在他身前三步，對峙著，“您走後有幸被顏姑娘挑選入落劍壇的一無名小卒而已。”
    梁豐大驚。
    難道在這短短的幾個月之內，古清顏已經在落劍壇培養出了一大批這樣的暗器高手？怎麼可能？之前他還無比自信地想，就算了得到了那個絕色女子的親自指導，落劍壇的四大護法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而如今看來，若是一般的子弟都有這樣的水平，那麼白夜、玄蒼或者已經能與他比肩，而本就資質優異的青宇、朱穹，會不會早就超過了他！
    想來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來人輕笑了一聲，語氣依舊恭敬，措辭卻不很客氣：“方才隻是顏姑娘命我跟您打個招呼，她在秦淮河邊等您，有要事相商，請您獨身前去，否則……”
    梁豐咬牙。
    雖然知道古清顏受傷頗為嚴重，卻不知道到底到了什麼地步。想起當初看到的那個暗器來去全無影蹤的絕頂高手，他在心中默默盤算著是否應邀前去相見。
    秦淮河邊熱鬧喧嘩，若是那個女子此來的目的是除去他，想必不會選擇那個地方。可顏姑娘就算重傷，他也沒有把握帶去的人手能夠逃脫她的耳目，如果被發現，自己恐遭不測；退一步說，帶去的下屬有什麼話傳到了淩唯耳中，那人猜忌多疑的性格，恐怕會讓自己百口莫辯，還是按照來人的說辭，獨自去的好。
    梁豐隨著來人到達秦淮河邊，方看見前方臨風而立的人，帶路的落劍壇下屬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秦淮河燈火輝煌，泊在河麵上的畫舫裏，不斷傳出飲酒作樂的笑聲鬧聲，一派奢靡安逸的盛世景象。
    那是個任何人看過一眼就注定無法忘懷的堇色背影，臨風而立，纖瘦窈窕，發上依舊是晶瑩的長簪，靈動如秋水。
    古清顏。
    他幾乎是怔了一瞬，才意識到這個女子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對手。
    “梁豐。”女子轉過頭來，蒙著玄色的麵紗，一字一頓道，“你可知罪？”
    他平生從不是好色之輩，此時卻有幾分慶幸這女子遮住了自己的容顏，才讓他得以氣定神閑地回複她的話：“顏姑娘指的是，洛錦元之死？”
    “未得命令、更沒有罪證，就擅自殺害雨嘯堂之股肱，難道不是大罪？”古清顏厲聲，身上一瞬間爆發出的殺氣讓梁豐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剛想回答，梁豐忽然愣住。
    擅自？
    消息是自己命令人傳往長安的，那是淩唯有意觸怒秦問弦，希望他主動出手，那麼自己這方就成了防禦，情有可原，並不是背叛，日後江湖上說起，也不至於遭人詬病。秦問弦什麼樣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有淩唯的授意？
    宜興洛氏是雨嘯堂埋藏得很深的一顆棋子，江湖上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已經甘願為走卒，為這個武林門閥服務，因此洛錦元的猝然去世也並未引發軒然大波，淩唯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日後便於為自己開脫罪責。此時若是秦問弦率先對金陵分堂發難，所有人都會以為是這個霸主猜疑心太重，不能坐視自己的屬下在江南形成可能的割據之勢，才迫不及待出手鏟除，不僅失了人心，更不利於士氣。
    這本來是淩唯和他打算過數次的事情，可是如今，長安那邊居然以為這隻是他梁豐一個人的責任？
    是秦問弦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想繼續容忍淩唯，還是受到了什麼人有意的誤導？
    “堂主命我此來隻是麵見你，並不驚動二堂主，也是為了給你一個機會把事情解釋清楚。”古清顏再次轉過身去，望著江麵上粼粼的波光，耳邊都是遠遠傳來的鶯聲燕語，甜膩得叫人惡心，也讓她想起很多錯綜複雜的回憶，她卻依然克製，緩緩說出盤算好的話語，“你在雨嘯堂多年，在落劍壇更是多次立下汗馬功勞，這些，秦堂主都沒有一日忘卻。”
    梁豐安下心來。
    招安？
    是從何時開始，一向狠辣不留情麵的秦問弦也會開始用這種懷柔的手段了？難道真的是身體不濟了麼？
    若是當真信任他，就不會把他派往江南，派到淩唯身邊了。更不會把他在落劍壇苦心經營多年才培養出來的一批精英屠殺殆盡！
    男子冷笑，略微走近了一步，懶得掩飾情緒裏的諷刺：“那麼，還請顏姑娘回去替我多謝秦堂主了。不過……洛錦元的確是我殺的，而且，我是奉了淩堂主的命令，師出有名。”
    他說的是“淩堂主”，不是“二堂主”。
    膽子不小。古清顏無聲無息地笑了，想起當初秦問弦說的話，不禁感慨他的未卜先知。果真，這些隱藏的叛徒，就是要到了一處，少了拘束，才敢肆無忌憚地作為，也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在很早以前，秦問弦就已經誌在必得！
    女子扣住了右袖中的暮影簫，倏然出手，向著梁豐直刺而去！
    可男子卻像是早有準備，轉瞬間佩劍已在手中，一招格檔並未顯得被動。金石交擊的地方發出鏗然一聲，火花四濺，古清顏的內力注入到了簫體之中，生生將精鋼淬火的佩劍震斷！
    梁豐虎口巨震，劍柄脫手而去，退後數步方才站穩，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對麵的女子不支地坐在了地上，拚命地咳嗽，雖然隔著麵紗，他卻敏銳地聞到了血腥氣。
    那麼強大的人，居然在這占了上風的一擊中受傷至此。看來，一直以來的情報果真無誤。
    “顏姑娘保重。屬下先行告退。”梁豐不再看那個傳奇一般的女子，也不管自己斷成兩截的佩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