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瀟妍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想是猜到了什麼。輕咬了下嘴唇，沒有說話。倒是皇帝饒有興趣地問道：“顧愛卿，不知這頭麵首飾卻是什麼玉質？為何與時常見到的白玉翠玉都不大一樣啊？”
    顧揚恍若無意地看了皇貴妃一眼，她的神色已經正常，完全是一個深宮貴婦在這樣的場合當中應有的表情。“回皇上，這玉同樣產自昆侖山，是吸收天地日月之靈氣的暖玉，越是透明，玉質便也越好。臣好不容易由人尋訪才了得了這一整塊，便立刻命人找來長安城最好的玉石師傅精心打磨而成，希望娘娘喜歡。”
    “本宮很喜歡。”皇貴妃居高臨下地笑著，聲音溫柔。
    “還有最後一件賀禮，是送給皇上與皇貴妃兩人的。”顧揚再次躬身行禮，神色和煦。
    皇帝讚賞地向著自己最為倚重的朝臣點點頭：“拿上來。”
    那是一架屏風，蒙著素錦，粗粗看上去隻是普通的潑墨山水，而皇貴妃的眼眶一下子紅了。那是昆侖，千山暮雪，巍巍長峰惹雲浪，念念一心難相熄。
    然後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卻並未看出什麼端倪，隻是模式般的誇獎。
    顧丞相肅容，沉聲道：“這是昆侖山千峰圖，臣向陛下獻上此圖，是寓意我天朝邊疆用固，皇上福祚綿長！”
    “嗯。是個好兆頭！可見此次丞相很是用了心。”那一襲明黃色半日下來也是疲倦，隨意地靠坐著，“昆侖山這樣遠，勞丞相命人長途跋涉尋來這些奇珍，傳旨，再賞丞相食邑一千戶！”
    顧揚並不推辭，恪守禮節地謝恩，然後退下，臉上除了應有的恭謹，還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深思。
    遠遠的人群之後，三個年輕人一同站著。
    “顏兒，千算萬算，居然還是算漏了。”哪怕是進入宮廷，這男人依舊是簡單利落的玄色長衫，腰間一條看似普通的白玉腰帶，但並不影響他的超然拔卓。
    他身邊的女子思索片刻便明白過來：“是我疏忽了。你到了之後不曾再走了一個。倒是之前‘戰死’的那些，隻怕貓膩都出在那兒。”
    朝廷給的那些官兵，是為了示好，為了作為監軍，更為了抓住雨嘯堂的把柄。不讓活著的那些人回來，也有這方麵的考慮在。隻是沒有想到，原來顧揚那麼早就開始行動了，隻怕很多盤根錯節的關係，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這個帝國第一權臣，當真不簡單。
    雨嘯堂主歎息：“隻怕我們最後那番功夫都白做了，顧揚派來多少奸細，而且武功高強到能夠上絕壁采雪蓮，想必窺探我們的消息不在話下。”
    “嗬，”古清顏冷笑一聲，“難怪我們班師凱旋之後他還是照樣氣定神閑，原來是覺得一切盡在掌控了。”
    一直說到這裏，另一個少女方才明白過來，她的衣飾很奪目，來來往往的人無不為之驚歎，有認識的人便知道那是霓裳羽衣。她拉一拉古清顏的衣袖道：“隻怕，這位顧丞相今日如此大張旗鼓地演這出戲，不僅僅是為了取悅皇帝，討好皇貴妃，也同樣是為了讓你們知道他的厲害吧。”
    “你很聰明。”堇衣的女子看著顧揚走到一邊走下，挑眉，“走，咱們該去拜見皇貴妃娘娘了。”
    三人並肩走地不疾不徐，在他們的身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會被最右邊的少女吸引。身材嬌小，青絲也挽成如今長安城最流行的樣式，更奪人眼球的是她的衣飾：蘇繡底料，刺金織線，水漾的色澤，又若雲霄霓虹，袖口和裙角曳地處都用孔雀翎羽做點綴，在光影下色澤璀璨，美得讓人呼吸為之一窒，高貴卻並不過於華麗。
    然後當意識到另外兩個人的時候就會發現，盡管他們衣著樸素，可是身上隱隱的氣勢絲毫沒有被那個絕美的少女掩蓋住。
    三人走到禦座之前，並不下跪，隻是按照江湖人的規矩低頭稽首一禮，身後早有侍從獻上準備好的賀禮，也無非是金珠珍寶一類。
    顧瀟妍好似未曾介意他們的不敬，反倒笑著說：“秦堂主與顏姑娘為朝廷遠征昆侖山，平靖邊疆，立下大功，朝廷應當有封賞才對。皇上您說，是也不是啊？”
    皇帝如何會駁了皇貴妃的麵子，自然是點頭，正要下旨加封，卻聽得古清顏清冷的聲音緩緩道：“多謝娘娘盛意賜衣，隻是清顏不敢受。但有另一個人真正襯得起這霓裳羽衣，今日也帶來見過娘娘。”
    顧貴妃微眯起眼睛，嬌美的臉上做出好奇的神色。其實，這三人一走上來，她便注意到了那個陌生的少女，穿著這世間最華美的衣裙，可是卻一味低著頭看不見相貌。雨嘯堂玩這麼一出，究竟打算搞什麼鬼？
    瀾韻上前一步，微笑著抬起頭來，聲音不大，卻能夠讓皇帝和貴妃清楚聽見：“瀾韻見過娘娘。”
    皇帝垂垂老矣的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顯然是懾於那樣年輕而不帶一點修飾的容光。其實古清顏的外表絕不輸這少女，甚至還更勝一籌，隻是麵色清冷不可接近，而這少女的眼睛裏是沒有鋒芒的，微笑的時候也讓人覺得溫和，讓你的心禁不住柔軟起來。
    婷婷立著的少女沒有看皇帝，哪怕知道那個老男人露出了怎樣垂涎的表情。她的雙眼隻是盯著淺黃色衣裙的皇貴妃，似乎是穿越了冗長的時間與空間，落在那高座上的女子身上。
    十二年了。你還記得我嗎？
    母親。
    皇貴妃也看著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從“瀾韻”兩個字一出口，她就明白了這個少女是誰。她知道是真的。因為那樣的容貌於他們這一族都是深刻的烙印。她的女兒，她毅然決然離棄了的女兒。
    之前得到的戰報裏，說聖雪王遇刺身死，瀾韻公主早前就失蹤，她以為，她的女兒，在死在這一場動亂當中了。沒想到，她竟然隨著雨嘯堂的人來了長安，來到了她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