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亂起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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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嘯堂的主人抬頭看了看聆雨湖畔亭子精致飛簷上靜止在空中的風鈴,俯身從地上隨手拾起一粒石子,擊向銅製的風鈴,清脆悅耳的聲音玎玲玎玲地響起來,溫柔了初夏的空氣。
他瞥一眼涼亭頂上一動不動的人,搖頭不已。
她如今架子越發大了,為著他昨天晚上和成沭陽、孟昂、任斌珩等人徹夜議事商討這段時間的重大事項,沒有遵照她的囑咐好好休息,今日早晨堂中大會便敢給他臉色看,從頭至尾蒙著麵紗未主動置一詞,待到他主動問及她的時候,也隻是淡淡一句“但憑堂主吩咐”。兩位上位者之間的尷尬和冷場讓下屬也都噤聲不敢言,秦問弦心中惱火,卻不好當眾發作,隻好早早散了。而她居然沒有停留片刻便一陣風似的走了,留下下屬探究而迷茫的神色。
自從昆侖山歸來,這對男女之間的變化下屬們並非沒有看出來,隻是一則礙於身份不敢多問,二則依照他們往日的脾氣有些令人不敢置信,因此他們之間的一點點情緒都會讓人猜測許久。
而現在,她居然明知道他在身後也當作不曉得?
秦問弦無奈地歎了口氣,麵上也沒了什麼不悅,騰身也上了屋頂。看著她瘦削的背影,坐在屋簷的邊緣,在前方盈盈一湖碧波的映照下形成一個曼妙的剪影。陽光很是璀璨,水麵上波光萬點,荷葉也逐漸伸展,碧色如玉。
男子輕輕掩袖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顏兒,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終於不好再裝下去,女子卻也沒回頭,聲線冷清:“秦堂主日理萬機,找我有何貴幹?”
玄衣一晃,瞬間已經立在她身邊:“顏兒……”
話音未落,女子已經挪開尺餘,眼睛依舊盯著粼粼的湖麵。
“一大早有事與你商議你也不情願,去你書房找人護衛說你不在,派人去落劍壇請你也回話說不知道你在哪兒,我想著,若沒有跑出去滿城裏亂逛,也隻能是在這兒了。你說,我若不是自己跑來尋你,還能怎麼辦?”如此身居高位、大權在握的男子,此刻卻沒有半點威嚴,講話的語氣裏竟然有些不易察覺的委屈,帶著青澀的孩子氣。
這樣的話,隻會對著最愛的人說出口。
麵紗下線條完美的嘴唇緩緩勾出一個弧度,聲音卻還是充滿了怨氣:“天下誰人不知秦堂主才高八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有什麼事情需要找我商量的?”
秦問弦也在她身邊坐下,想了想,握住她的手,誠懇道:“顏兒,你也知道,我們剛從昆侖山回來,堂中積壓了不少事情需要我拿主意,如今的形勢你心裏也是雪亮,不把事情做完,我怎麼可能安心休息呢?”
女子聽得這樣的話更是不樂意,雖未再移開身子,卻一把甩開他的手:“反正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堂主現在也該在書房處理事務才是,這麼不務正業地跑來找我這個閑人做什麼?”
“唉。”雨嘯堂主麵對著這個人,平日裏再是高高在上的脾氣也一點不剩,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柔聲道,“今日我定當早早歇息,不辜負你一片苦心。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的身體,哪怕毒已經解了,你這一回來還是一直斟酌方子為我配置丸藥調理。知道你對我好,以後我不再惹你不開心了,可好?”
“堂堂雨嘯堂主人,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與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話雖這麼說,笑意卻進了眼底,女子順從地靠在男子肩膀上,自己扯下了麵紗,忍不住笑出聲來。
秦問弦一軒英挺的濃眉,不屑道:“我的地方,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是是是、秦堂主英雄蓋世,哪有人敢當麵逆你的意思,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絕色的麵龐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讓她本就無人能敵的容貌愈發美得叫人移不開眼神。那是愛情的光芒,是女子最好的脂粉。
知她戲謔,故作憂鬱地重重歎息一聲,男子道:“身邊這個便是頭一個不買我賬的!”
笑鬧了半晌,古清顏一拽男子衣袖,跳了下去,在一片出水未久的荷葉上輕巧借力,靈活躍進了亭中。
那片荷葉搖曳了片刻,依舊亭亭玉立,沒受到半絲損傷。
看見亭子旁邊石頭上鐫刻的字,“聆雨湖”中的“聆”字原本仿佛是個“泠”,後來被描改成如今的樣子。
古清顏若有所思道:“現在我明白這個字為何會如此了。”
秦問弦點點頭,很是感慨:“我從前問過父親,他隻說是母親命人改了的,沒想到……沒想到是為了紀念令堂。”
“情深卻緣淺。古今情愛悲劇,大抵如此。”女子也歎了一句,臉上有些惻然的神情。其實,自己的父母又何嚐不是?難得兩情相悅,難得終成眷屬,卻不得相守終老。
見到她的神色,顯然是知道她想起了些什麼,不願讓她不快,雨嘯堂主忙岔開了話題:“我找你是有一樁趣事要說與你聽。”
年輕的女子挑眉,瞬間明了:“你要說易書衡?他倒是說到做到,當真風風光光回到我們麵前來了。”
“他真是不簡單。年紀輕輕文采出眾,據奏報是那多年不理政事的老皇帝欽點的狀元。而且這麼快就主管吏部,那可是主管人事調動的重要職位,可見朝廷對他器重。”秦問弦負手走到湖邊,背對著她問道,“你說,他日後會不會成為我們的又一個勁敵?”
所謂“朝廷”,指的是皇帝還是丞相,二人彼此心知肚明。
“讀書人心思深。”順手折下一枝葉片茂盛的柳條,纏繞在指尖把玩,她狀似隨意道,“你們的那些心術權謀,我可不懂。再說,他初入官場畢竟根基淺,少年得誌恐怕嫉妒的人不在少數,他若懂得收斂就不會這麼快出手對付我們。總之不會相見,你也不必這麼早就對他費心思。”
聽到她完全將那個書卷氣的年輕人置於對立的位子,仿佛僅僅是一個因為滅門之戰結下仇恨的對手,男子心裏的一點點不豫也煙消雲散,旋即回身笑道:“怎麼不會相見?三日之後皇帝老兒要為皇貴妃慶祝生辰,可不是宣我們進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