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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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晨都最大的酒樓‘君悅酒家’裏漫不經心的喝著茶,這君悅酒家崛起也隻是這半年的時間,之所以能成為晨都最大的酒樓是因為它真的是‘最大’的。
古代的酒家一般是秉承樓下吃飯,樓上住宿的規則,而這君悅酒家卻是樓上樓下都是食肆,這還不算什麼,最特別的是他是晨都裏除了皇城外最高的建築了。這裏的建築大多都是用木頭搭建而成,所以一般樓層都會比較矮,一般都是兩層到三層左右,而這君悅則是采用了較為現代的建築方式,利用石頭、木材、鐵等材料,地基堅穩所以能蓋到五層高。而且這裏還采用了多種消費方式,一樓的消費最低,越往上消費就越高,加上這裏廚子常做出一些意想不到又出奇好吃的東西來,所以開業以來囊括了晨都高中低的消費人群。
我在四樓的窗戶往下眺望,看到不是屋頂就是頭頂,說實在的,還真是索然無趣。
“二哥,你就不怕嗎?”
我回首看著未然那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輕笑:“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這麼高……”
“才四層而已。”放到現代去四樓根本就和高層完全不沾邊。
“二哥,你見過有更高的呀?!”
未然的話一出,這樣不光是他就臉悠然都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心裏暗暗叫苦,可表麵上還是保持著但笑不語的姿態。
悠然眼裏閃過一抹道不明的光,他說:“二哥和我們一樣都是第一次出……門,況且你忘了嗎,二哥才醒來多久。”
未然被悠然嗆得無話可說,甚是委屈的看著我。
雖說我們三個都是同歲,各自都是相差數月而已,撇開我的心理年齡不說,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悠然才像是做哥哥的那個,如果不是非然生得早,能坐上太子位置的人一定會是悠然。
“不過說回來,我和未然這次能出來見識見識還真是要多謝二哥。”說著他揚起一抹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
我同樣回他一個皮笑肉不笑,“不用客氣,我們大家能出來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晨國的皇子在未成年前是不能離開皇宮,在新皇登基前是不能離開晨都,這是出於控製皇子發展各自的勢力以及相互殘殺的考慮,做皇帝的無論是已經是皇帝還是將來要成為皇帝的,最不樂意的就是手中的權勢被人覷視,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好兄弟也罷。
當我和慕容塵非說要出宮的時候,說實在我自己的心裏也沒多少底,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隻是輕微的皺了皺眉就答應了,爽快得小東子把令牌給我的時候我還如墜霧中。
至於悠然和未然的出現則是一個意外,夕國使臣今日回國,慕容塵非懶得去送,聖旨一下,太子非然就唯有帶著眾皇子去送行,所謂的眾皇子當然也包括我在內,不過我那個極其護短的哥哥就陽奉陰違的隻要我送出皇城就算了,然後命令兩個小的,就是悠然和未然陪我坐在這個全晨都最大的酒樓等他,而他則和軒轅安陵一起把夕國的使臣送出晨都直到官道為止。
“大哥不是說很快就回來嗎,現在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二哥有所不知了……”悠然輕笑解釋道:“由皇城向北出發,要穿過東西兩市才到達玄武門,由玄武門出去走過護城河然後通過太陰和太虛兩座山才到達通往夕國的官道,這一來一回怕是太陽下山前是回不來的。”
太陽下山前啊,那不是還有大半天的時間。
未然蔫了,我也不得不頭痛起來,接下來的時間不好打法啊。
“既然大哥短時間回不來,我們可以到街上去逛逛的。”
對於悠然的提議未然顯得很踴躍,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是……我瞄了瞄旁邊兩個一身正裝的小孩,實在是不敢附和。在這‘君悅酒樓’裏整個四樓都給非然包下,他才放心讓我們在這裏等,要是放到了街上,可不能擔保會發生什麼事的。
“二哥的顧慮我明白,我們可以先到附近的裁縫店裏把我們和侍衛們的衣服都換下,這樣就沒那麼招搖,況且大哥分配給我們的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護我們三個綽綽有餘。”
“是啊、是啊,三哥說得很有道理,你就答應吧。”
看著他們熱切的眼睛,我苦笑,“既然你們兩個都這樣說了,我還能不答應嗎。”
-
在皚皚白雪仿佛要將世上的一切汙穢都覆蓋了起來,無論是奇山高峰還是峻嶺叢野都銀裝素裹。夕國的使臣隊伍在這漫天的銀白下踏上了回國的歸途,看著拿逐漸消失在蒼茫白雪中的國人隊伍,安陵原本溫和的目光變得深遠起來。
“安陵公子……”
安陵回首,身旁少年鮮衣怒馬英姿颯爽,少年身後神情肅穆三千禁軍身上鎧甲閃著銀色冷光,襯托著少年年輕俊美的容顏越發冷酷。這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靦腆逞強追在自己身後喊‘安陵哥哥’的孩子了,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皇位繼承人,機智、無情。
“安陵公子……”得不到回應,非然的聲線帶有一絲薄怒。
反觀安陵則是好脾氣的笑了笑,說:“不知晨國太子有何吩咐?”
非然冷哼一聲,“既然夕國使臣已經踏上回國路途,我們也該回宮複命了。”
安陵輕笑,“太子是急於回宮給晨皇複命呢,還是記掛在晨都等待的二皇子呢……”
非然斜睨安陵一眼,說:“父皇命本宮要護月然周全,況且月然是本宮的弟弟,於情於理照顧他都是本宮的責任。”
“真的隻是責任而已嗎?”
安陵的話讓非然沉默了。
沉默的意思有很多,默認或者不知該如何說都是其中的理由。安陵很確定非然對月然不單單是責任那麼簡單,但是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上,恐怕連非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安陵公子……”
安陵與非然再一次的目光相接,在那裏安陵讀到了他從沒有在非然眼裏看過的認真。
“月然對我很重要。”
簡單的一句話,駁得安陵無話可說。而且話裏非然用得是‘我’而不是‘本宮’,這讓安陵更覺得非然對月然的感情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兄弟之情。
良久,安陵才扯了扯嘴角,說:“如果二皇子要晨皇的位置呢?”
非然歎了歎氣,目光淡然,“他想要就給他吧……隻要是本宮力所能及,即使他想要這個天下,本宮都會雙手奉上。”
“即使與我為敵?”
非然停下來與安陵對視,一字一頓:“即使與天下為敵,本宮也在所不辭。”
安陵笑了,不是微笑也不是輕笑,而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原來你並不是無情……”隻是他的感情全部都投注在了那個叫月然的孩子身上而已。
雖然是第一次見一直溫潤的安陵如此失態,非然隻是輕蹙了一下眉,並沒有多加理會。
兩人並肩齊馬走在禁軍前麵,各懷心思,一路無語。
巍峨的宮殿已能遠遠眺望,玄武門近在眼前。
非然首先打破沉默,“安陵公子,本宮有事與你商議。”
安陵收起笑容,換上嚴肅的表情看向同樣嚴肅的非然,說:“能讓太子如此緊張的,是關於二皇子的吧。”
非然默認。
安陵苦笑,“太子多慮,我並沒有任何傷害二皇子的心思。”
非然笑了,可那笑容裏透著不信任。“本宮想和安陵公子你做個交易。”
“交易就不必了,有什麼太子就直說吧。”
非然莞爾,清俊秀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本宮能讓安陵公子你平安回國,並答應在我有生之年保證晨夕兩國交好。”
“敢問太子,代價是……”
“代價就是……”
夕陽下,威武的城門前,兩個年輕出色的公子低頭交談,一個俊美一個溫潤,以天下做注,蒼生為棋,譜寫出一段震古爍今的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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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下那莊重得宛如送葬般的衣服,悠然和未然換上尋常大戶的錦衣華服,而那些侍衛則換上普通的粗布衣,咋看下除了那些掩飾不了的氣質外倒是和尋常的大戶少爺出來玩耍沒什麼區別。而且那兩個沒有出過宮門的小孩看什麼就什麼新鮮,帶著一堆裝成下人的侍衛招搖過市,大有紈絝子弟的風範,連那麼一點氣質都沒有了。
“二哥、二哥,你快看,是糖人啊!做得真像!”未然這邊還沒有驚歎完,悠然那邊的聲音又響起了,“二哥,這石頭是什麼玉石來的,我怎麼沒有見過?”
“二哥、二哥,是雜耍!”
“二哥,那裏有書局。”
“二哥、二哥……”
“二哥……”
未然和悠然你一言我一句的玩得不亦樂乎,可憐我被他倆吵得不僅耳朵痛頭也跟著痛了起來。人家說什麼越活越回去,怕是我現在這個狀況了吧,好好的一個現代人來到了這個聽都沒聽過的古代皇朝都罷了,先是皇貴妃然後是皇子,現在好了連保姆我都做上了。
好不容易等那兩個小祖宗玩累了,隨便找了個茶肆坐下來喝口茶、歇歇腳,凳子還沒坐暖,麻煩又來了,還是絕對惡俗的麻煩。
一個一看就知道是不學無術的二世祖般的男子走了進來,他一進來環視了一圈後就筆直地朝著茶肆裏唯一的女子走去,那女子一見到那男子就想要逃,可還跑兩步就被男子帶來的家丁團團圍住了。
“阿如,我來看你了。”男子腳步浮虛、眼袋深重,一副一看就知道縱|欲過度的模樣。
“吳、吳少爺……”那叫阿如的女子戰戰兢兢的說道,聲音小得就像蚊叫,一副好像下一刻就會暈倒的模樣。
“阿如,吳少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能做吳少爺的十五姨太享清福你還裝什麼清高啊。”家丁甲叫道。
“是啊,做姨太太比你守著這個破茶肆要強多少啊。”家丁乙附和道。
“就是就是,看我們吳少爺一表人才家財萬貫,最重要我們吳少爺可是項家少夫人的表哥的妻子的堂弟的表叔的幹妹的兒子,和宮裏的寧皇妃可是沾親帶故的。”家丁丙強調說道。
聽到這裏,未然剛喝下的茶忍不住噴了。“咳、咳、咳……我、我不是故意的……咳、咳……”說話的時候眼睛瞄的是悠然。
我拍了拍未然的後背為他順了順氣,也好笑的看了一臉炭黑的悠然一眼,說:“這種欺男霸女的惡少市井多的是,三弟不必介懷。”
悠然悶悶的嗯了聲,臉色鬆了不少可依舊不怎麼的好。
在我們說話的同時,吳少爺那邊似乎也告一段落了,那個叫阿如的女子似乎是看清了形勢比人強這個道理,認命了。
“二哥,雖然這個叫阿如的連普通宮女的姿色都沒有,可我們不救她嗎?”看慣了宮裏的國色天香,在未然的眼裏阿如都沒最低下的洗衣局裏的宮娥來的好。
喝了口沒什麼茶味的茶,我淡淡的說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們救得了她一次能救得了她第二次、第三次嗎?隻要她還在這個茶肆、這個晨都裏的一天,她都擺脫不了這惡少的糾纏。”著著茶杯理黃褐色的茶水,我深深的歎了口氣,說:“這就是權勢了……”
最後的話讓悠然和未然的臉色一變,身處權利漩渦中心的他們又怎麼會不懂得這個道理。可是人就是這麼的奇怪,懂得是一回事,真正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話題對我們來說都太過於沉重了,原本愉悅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皇家的孩子早熟,無論是非然也好、我和悠然、未然也罷,我們一出生就已經站在了起跑線上,無論前麵是荊棘滿路、還是刀光劍影,我們都要無怨無悔的朝著那唯一的目標前進,人前我們是風光無限、權勢滔天的皇子,可又有誰能理解到權勢背後的悲哀。
“二哥……我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
未然的話語帶哽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我摸了摸他的發頂,心理暗歎未然的單純,這樣的單純在皇家可是一枚催命的毒藥。“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是能救她的還是她自己。”
“二哥的意思是……”
悠然是聰慧的,很快就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
我點首,說:“以暴製暴。能製止那惡少的就唯有比他更有權勢的人,而這個就唯有麻煩我們的三弟悠然了。”
悠然點了點頭,說:“這惡少既然這麼想和項家沾親帶故,做好人做到底,我成全他又何妨。”
我但笑不語,獨留下一臉不解的未然。
隔了幾天就傳出了項家將軍項紀榮認了吳少爺的十五姨太阿如為幹妹妹,而那十五姨太太搖身一變成為了吳少爺的正室,仗著有項家的撐腰把吳少爺管得死死的,從那以後吳少爺就沒有再多納過任何一個妾侍,給個天他做膽他都不敢再胡作非為,成為了標準的‘妻管嚴’。這些都是後話了。
沒有了玩鬧的心思,我們一行人又回到了‘君悅酒樓’的四樓,因為被包下來的關係,這裏除了我們這一桌三人外,冷冷清清的。
“二哥,大哥怎麼不索性包下五樓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悠然難得的解說給未然聽,“一般人是上不了五樓的,除非得到這酒樓主人的邀請。”
“我們應該不算是普通人吧……”
“傻瓜,大哥巴不得全晨都的人都把我們當普通人來看呢,你都不知道我們身邊有多少眼睛看著,一點差池都不能出錯的。”
我靜靜的聽著未然和悠然的對話,眼睛飄向了那逐漸西沉的金烏。
快要天黑了,‘君悅酒樓’一反中午的冷清開始喧鬧起來,街上也熱鬧起來,吃過晚飯的人開始往街上湧去,小販們也開始吆喝自己的商品,一片熱鬧祥和。
今天是正月十五,也是所謂的元宵佳節、上元節,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情人節,無論是已婚還是未婚的男女都帶上麵具,提著花燈上街,賞花燈猜燈謎,遇到心儀的男子或女子,也可以交換信物,可以說是一年中唯二的自由戀愛日子,另外一個就是七夕了。
元宵佳節除了花燈和燈謎外,還有吃湯圓,寓意著團圓。
夕國的使臣現在怕是已經走遠了吧,對安陵來說,元宵並沒有給他帶來團圓,反而是別離。還有……他……也是……現在該是在深宮內院裏掙紮在死亡的邊緣吧,那藥味濃重的房間裏應該很黑吧,這麼多年了,即使習慣了也還是會感到孤單吧……
“二……哥……”
“二哥……”
“二哥……”
我一回神,未然稍帶焦慮的臉放大在我眼前,嚇得我差點大叫。
“二哥你在看什麼啊?這麼出神……”未然好奇,又不敢向下望,模樣甚是古怪。
我訕笑,“你們剛才和我說什麼來著?”
悠然皺了皺眉,說:“剛才你一直往下看所以四弟問你有沒有看到大哥他們的身影……”
話還沒說完未然就插|進來說:“是啊、是啊,我都叫了你好多聲了……”
“不好意思,剛剛想事情去了……現在就給你看去……”
探頭向下望去,正巧看到兩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君悅酒樓’的門前,兩個衣著華貴的公子紛紛由馬車下來,訓練有素的侍從們利落的將披風給兩位公子披上。
“真不愧是皇太子出巡啊,這外貌這排場怕是沒多少人能及了。”
悠然的話在耳邊響起,我附和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候,其中的一位公子驀然抬首,四目相接時,我淚已盈眶。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