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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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車隊一路上走走停停,但無論再怎麼的悠遊,我們一個多月後還是到達了晨都。
在這一個多月裏,自從慕容塵非說了他喜歡我後,我和他的相處總是尷尷尬尬的,他從來都是大方的,畏縮的是我。
倒是高敬的妹妹高妙在途中多次向慕容塵非示好,但都被慕容塵非不冷不熱的態度擋了回去,她看向我的眼神也越發的怨恨。我冤啊我!比竇娥還冤!明明拒絕她的是慕容塵非,她怎麼老是針對什麼也沒做的我呢?
聰明的女人去對付男人,隻有愚蠢的女人才會去對付女人。
很顯然,高妙並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這樣一個不聰明的女人並不適合在後宮裏生存的,幸運的就會淪落為別人爭寵的棋子,不幸的就連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後宮從來都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即使它有著金碧輝煌的外在。
穿過晨都進入皇城,留守在朝的文武百官紛紛匍匐在地相迎。
與慕容塵非並肩而立的我,看到的隻有黑壓壓的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呼聲響徹皇城。
這就是權力。
難怪會有人終其一生的追求,因為的確夠虛榮。
慕容塵非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的走過那些匍匐著的軀體,向著大殿走去。
一個人影站在了大殿的跟前,隔著數十級的階梯高高的俯視著慕容塵非與我。
漆黑及腰的長發隨風飄起,紫得發黑的衣服更襯得那人無血色的肌/膚更加的蒼白,他的那雙黑寶石般璀璨的黑眸中,宛若世界盡在其中,而他的世界裏倒映著我的影子。
見過慕容塵非就知道什麼叫傾國傾城,而見過這個人就知道什麼叫禍國殃民。
身旁的慕容塵非明顯的怔了怔,口氣不穩的叫了聲:“九叔……”
慕容塵非接下來說了些什麼我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我的腦裏和眼裏隻有這個漸漸向我走來的男人。以及從他嘴裏說出的兩個字,“湘湘……”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之知道在我陷入混沌的時候,我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喊了聲:“玖叔叔……”以及他歡喜帶著急切奔來的身影。
“湘湘。”那人笑了。
他從沒有這麽笑過,慕容塵非見過他的笑容,輕蔑的,嘲諷的,冷淡的,卻從來沒有見他這麽笑過。
無奈的,帶著一絲絲的痛苦,卻也溫柔地入了骨髓。
-
我做了一個夢,回到了我的小時候。
那時候我有著溫柔的母親,慈愛的父親,以及嚴厲的祖母。
我的樣貌一直都不差,小的時候祖母逢年過節蕭胡兩家齊聚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拉著我的手說:“蕭胡兩家的孩子裏就數我家蕭湘長得最好。”
祖母的話並沒有誇大,我繼承了母親的相貌,父親的氣質,柔弱的外貌淩厲的氣質,外加大家閨秀的風範,雖然矛盾但在我身上卻又顯得奇異的和諧,讓人不敢不驚豔。
其實祖母的話還有下句的,就是“蕭胡兩家的孩子裏就數我家蕭湘長得最好。不過長得再好,也不及慕容家那孩子三分。”
在沒見過的時候我並不明白祖母話裏的意思,當真正見到慕容玖的時候,我算是徹底的明白過來了。
用寶玉的話來說就是‘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我想起三島先生曾這樣描寫過他筆下的主人公南君:‘氣質高雅,挺拔的頸項,優雅的肩膀,平緩寬闊的胸,帶著優雅氣氛的手臂,纖長強健的軀幹,收起劍一樣雄健的腳。……更值得一提的是,那灰暗,毫無衝動的眼光,潔白的牙齒,緩緩揮動手臂那慵懶的姿勢……這張臉是狼的美貌。’這些記憶中南君的美全都靜靜地在慕容玖身上隨著他的成熟而漸漸綻放出來,隻是慕容玖更優於南君的是,他還那麼聰明果敢。
在我五歲生日宴會上,我終於見到祖母口裏心裏念著的慕容玖。而我的父親也為這位十五歲的少年傾盡了所有。
猶記得那日,他帶著一身的病氣而來,但臉上喜慶的笑容深深的感染著我。
他說:“湘湘,生日快樂。”
他說:“湘湘,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玖哥哥。”
他說:“湘湘,玖哥哥就喜歡的就是湘湘你。”
他對我說了很多,但我都記不起來了。但有一句我永遠都記得,因為那是自我五歲之後每年生日他都會和我說的:“湘湘,對不起。”
而我都會回一句:“沒關係,玖叔叔。”
是玖叔叔,而不是玖哥哥。
而他對不起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母親。
或許他對不起的也並不是我的母親,而是我的父親。
為了他,父親和母親離婚了。
為了他,父親傾盡了所有,甚至連他的女兒我也不要了。
而他從來都沒多對父親作出過任何的承諾。每次見到他和父親,父親總是圍繞著他獻殷勤,而他一個不冷不熱的眼神也夠父親開心半天。
但他待我是極好的。
好到父親嫉妒的地步
而這也是父親開始疏遠我的理由。
情人眼裏容不下一顆沙子,更何況是我這個獨占他愛著的人所有的愛的人。
記憶中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我和冬彥的婚禮上。
在我宣誓的那刻,他推開門走了進來。
那日他穿著黑色的西裝、黑色的襯衫,一臉陰沉,宛如送葬。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但眼睛卻在哭。
他說:“湘湘,你確定要嫁給這個男人?”
他說:“湘湘,你真的愛著這個男人?”
他說:“好,既然是你的選擇,我祝福你。”
他轉身就離開,主席上的父親也快速的跟上他那不穩的腳步。
到現在我還記得他那時背影的孤寂和絕望。
婚後我跟冬彥長住於日本,與親戚間偶爾的通訊,才知道自那以後他原本就不好的身體更加的雪上加霜了。而父親也拋下一切在病床前侍候著他,寸步不離。
在冬彥永遠離開我的那一年,我聽說他也離開了父親不知所蹤,而父親像瘋了一樣的尋找著。
有些東西我們一直可望不可及,雖然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但卻無力,咫尺天涯。對於這些,我們就隻能勇敢的去麵對,雖然每時每刻我們都會麵對崩潰的威脅,但我們必須去忍受,因為我們有責任要好好的活著,那是劫難。而我們麵對它就隻能堅強。殘酷但是真實。
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充滿了負罪感同痛苦的放逐,我們在人性中尋找自己的脆弱並努力偽裝使自己不受傷害,我們做錯了,因為這樣我們錯過了好多美好,生命的本身就脆弱的,我們隻能堅強的去麵對一切。隻能等待。去迎接生命中一次有一次洶湧澎湃的打擊。
後來……
沒有後來,很多故事都是沒有結局的,就像我們的人生,注定要漂泊,但死亡並不是我們唯一的結局,這是事實,雖然很殘酷,但是真實。我們每天都必須麵對這些殘酷的真實,心很痛,但卻不能逃避。
現實很殘酷,但更殘酷的或許是人性,我們必須學會笑著流淚,這樣我們才會生存下去。
-
夢魘再深,也有醒來的一刻。
我睜開眼,映入眼底的是明黃的紗帳以及雕刻著盤龍祥鳳的床柱。
手被人緊緊的握住,而那人的樣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湘湘,醒了。”
他說話不同於慕容塵非那樣的清冷,不同於慕容於非那樣斯文,也不同於慕容與非那樣的性格鮮明。淡淡的,卻有著說不出的威嚴。
“玖叔叔?”這個人的相貌是那麼的神似,但我還是心存疑慮。
他點頭,“不用懷疑我,湘湘。”
我笑了,無論在現代還是在這裏,會這樣叫我的就隻有他。
“為什麼你……”
“湘湘聽過莊周夢蝶的故事嗎?”
我點頭。
他輕笑,“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我了然,我現在何嚐不像是在做夢呢?
人如何認識真實。如果夢足夠真實,人沒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正如我的人生,我究竟是胡蝶還是蕭湘?
“那玖叔叔現在的身份是什麼?”我那日隱約記得慕容塵非好像喊了聲‘九叔’的。
他說:“複姓慕容,名墨韻,封號齊王。”
慕容皇室名字的傳承是很講究的,先皇也就是慕容塵非的父親,名字就叫慕容墨塵,而齊王居然能與先皇共享這個‘墨’字,可見其身份之貴,權力之高。
“齊王……”原來他就是齊王,不過天底下或許也隻有他能擔任齊王這個封號了。
“湘湘,還是叫我玖叔叔吧。”
“玖叔叔,你現在多大了?”
他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回答:“與慕容塵非同歲,隻是稍大數日。”
和慕容塵非同歲,那不是……十八……
我有些無奈的閉眼,丫的,怎麼每個人穿越不是花季就是雨季,我怎麼就成了大齡婦女了。
“湘湘介意?”他顯得有點急切。
我也不欺瞞他,老實的點頭。“有點。”
任哪個女人一下子變成‘老女人’都會介意的。
他更急切了,正想要說什麼,但卻被門外的小東子搶話了。
“皇貴妃娘娘,陳太醫求見。”
“宣。”
他聽到皇貴妃的那刻,臉色明顯的變了。
“湘湘你……”
我苦笑,“慕容塵非是我的保命符。”同時也是我的催命符。
無論是他封我為妃還是我自願做他的妃,我們都是出自各自利益的考慮。但後來事態的發展,隻能說是誰也料想不到。
他聽了我的話後,臉色明顯的轉好,但還是凝重。
不過陳太醫為我把完脈後的一番話,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差能形容的。
陳太醫還是和以往一樣,每天都會來請平安脈。
不過今天把脈的時間似乎長了點,而且臉色鄭重。使得我不得不往我身患絕症方麵想去。
陳太醫把完脈以後就馬上跪倒了在我床前,這下不僅把我嚇了一跳,就連旁邊的人也跟著嚇了一條。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就有人質問了起來。“說!湘湘究竟怎麼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王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陳太醫被嚇得哆嗦了起來,原本就不怎麼好的臉色更加灰暗了。
“玖叔叔,別這樣。”我安撫完這邊,又要對那邊的說:“陳太醫你說,我是不是快死了?”
“湘湘!別說那個字……”
可能是自小身體就不好,他對那個字很敏感。
“娘娘誤會了。”陳太醫朝我叩頭,說:“臣恭喜娘娘,恭喜九爺。娘娘有喜了。”
有喜?
就是懷孕咯……
我一時間忘記了反應,雙手呆呆的捂住了腹部。
“多久了?”
“回九爺,一個多月了。不過娘娘的身體不好,必須多加調養,稍有不慎很容易有小產的危險。”
陳太醫陸陸續續的說了很多關於如何養身體、如何保胎的知識,但我一句都沒聽進去,我現在的整個腦子都在消化著我懷孕了這個消息。倒是一旁的春很是用心的把所有該注意的用心記下。
等陳太醫說得差不多了,我旁邊的人就示意他退下。
春也跟著的退下去了。
諾達的房間裏就隻剩下發呆中的我和一臉死灰的玖叔叔。
“湘湘,不論你喜歡上誰或者愛上了誰,隻要不離開玖叔叔,玖叔叔什麼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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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醫滿頭大汗的跪在盤龍殿中央,戰戰兢兢的等待著皇座上那人的回答。
“你剛剛說什麼,在說一次。”
“回皇上,臣剛才說,娘娘服用‘忘憂’的時間過長,不適合懷孕。而這次的懷孕對娘娘的身體造成的負擔太重……唯有停止服用忘憂才能保住娘娘和腹中孩兒的性命……”
皇座上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
“必須保住皇貴妃腹中的孩子。”說到這裏頓了頓,清冷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的繼續說道:“‘忘憂’也繼續讓皇貴妃服用。”
世上的人都是貪心的,永遠都想魚與熊掌兼得。
作為皇帝就更加不能例外。
“臣,遵旨。”明知道不可能,但作為人臣,也唯有稱是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