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媽媽常常抱著小小的林海，給他講她自己的，聽了會使人憂傷的故事。
    “小時候，就怕過冬天，冬天一來，就穿一雙用草編的鞋，踩在大雪裏，一雙腳都凍爛了……大地都凍裂了，風老是刮得鬼哭狼嚎的，聽著都怕人……趕路的人走著走著，就‘咕咚’一聲倒在雪地裏，就再也起不來了，凍死多少人呢……”
    “他怎麼不爬起來呢！”
    小小的林海急得都快哭了。
    “小時候，老是餓，餓得兩隻眼睛發花，什麼都往嘴裏放……能吃的，不能吃的；青苞米棒子還沒長成，我就偷著去擗了一穗兒，那家的爹就一鐮刀砍在我額頭上，血流得滿臉滿身都是，大家都說這孩子活不了了，不知道是誰，從灶台裏掏了兩把草灰，糊在傷口上，好不容易才止了血，活了過來……你看，這額頭的大疤就是那時留下來的……”
    小林海清澈的眼睛裏全是淚水……
    小林海的心太軟了，便是在地上爬行的小小的毛毛蟲他都不會去踩一腳。捉了蝴蝶蜻蜓來，他就小心翼翼的捏住它們的翅膀，怕弄疼了它們似的，看它們一會兒，他就把它們放了；有時，他還會跟它們說幾句話兒，仿佛它們是他的朋友們，能聽懂似的。
    有一天，媽媽不知從哪抱來了一隻小貓，讓小林海養著玩兒——小林海太孤獨了，別人家都有兄弟姐妹，可他隻有一個人。那隻小貓剛生沒多久，小小的，弱弱的，一幅惹人憐愛的樣子。
    小林海便一顆心都係在它身上：用小魚兒拌飯給它吃，用溫水給它洗澡，和它說話，同它遊戲，連睡覺都要把它放在自己的枕邊；若一時小貓不見了蹤影，林海便失了魂魄一般，急急惶惶地四處找尋。為了讓小貓不再離開自己半步，小林海便用一根細細的繩子，索住了小貓的脖子，然後，把另一端係在自己的手腕上——他一會兒也不想它離開他。
    不久，林海的行為就招來了父親不滿的眼神。母親對父親說：都是她不好，沒能給林海生個弟弟妹妹，家裏就他孤零零的一個孩子，連個伴兒都沒有，所以才會和小貓那麼親。父親就沒再說什麼，可那眼神仍帶著責備。林海以為父親不喜歡的隻是貓，所以就在父親回家的時候，不讓它下樓來礙父親的眼，他要盡自己所有的力量來保護這隻不受父親待見的小貓。
    大約從四五歲時起，林海和黃天開始了正式往來。因為除了林海家，黃天再也進不去別人家的門了——大家早都怕了他了，都不敢再招攬他了。隻有性格柔和的林鳳還願意黃天到家裏來玩兒。一來，林鳳想黃天再鬧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二來，也願意孤零零的林海有一個玩伴兒。所以，每次黃天從門走進來或是從窗子裏爬進來（有窗戶開著黃天是絕對不會走門的）找林海，林鳳都熱情地招呼他，讓林海和他玩兒，還給他吃喝，弄壞了弄亂了家裏的什麼東西也不說他。
    就和其它小朋友們一樣，林海也不太願意和黃天玩兒；可是，出於他溫柔善良的天性，林海並沒有十分地表現出他不願意和黃天玩的意思；每次黃天來了，林海也和他說話，和他玩兒；林海總是不鹹不淡的態度對著黃天：黃天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對林海來說，黃天的來去也都沒什麼要緊。
    隻是，跟林海玩兒黃天也是照樣地不老實。在林海麵前，黃天好像對破壞東西失去了興趣，而改為“破壞”人了。黃天動不動就用手指去纏繞林海額前略略卷曲的頭發，還跟林海商量著要扯下幾根來，好好看看他的頭發怎麼是卷的，而自己的和別人的都是直的呢；黃天還用手指拔林海的長睫毛，有時還會把嘴湊上去，伸出舌頭，舔舔林海長長翻卷著的，濃密得猶如兩把小刷子般的睫毛。黃天老是用手掌摩挲林海的臉，這臉為什麼這麼白呢？黃天還拿林海的手，把林海細細的手指一根一根拿在手裏細細地看；看什麼呢？誰知道呢？黃天還用手抓林海光著的小腳丫，還對著林海那雙清淩淩的眼睛吹氣……林海常常因為黃天惹到了他而生氣，還會哭；比如：黃天突然抓住林海的小手一整隻地吞到自己的嘴裏，還用力地咬的時候……
    不過，每次黃天把林海弄哭了，生氣了，倒是會哄一哄，直到林海不哭了，不生氣了為止。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林海自覺地讓著黃天，對於黃天時時表現出來的霸道，不講理，種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小小的林海倒是從不認真地計較；這也許就是兩人能夠順利交往的主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