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是白大了22天了。
    黃天比他的這個“小哥哥”翻身早，坐得早，爬得早，走得早，連出牙都比林海早；甚至黃天的語言功能都從“蹦單字”階段進化到說二個字的“詞”的時候了，林海還不願意開口說話呢！隻是瞪著兩隻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聽別人說話。
    等到林海“蹦單字”的時候，黃天已經會用帶有主謂賓的完整句子罵人了。
    等到黃天能把路走穩的時候，就開始在家裏一刻不停地進行破壞活動。能用手的就用手，能用腳的就用腳；慢慢地，隨著智力水平的提高，黃天的破壞活動也由手腳逐步進化到使用工具了：木棍，剪刀，錐子，斧子，錘子，或是信手拈來的什麼東西，反正什麼好使就用什麼；黃天家裏能毀壞的東西都被他毀得差不多了。
    能被黃天看中的東西，都是命運悲慘：
    他家裏的魚，翻白了；花，枯萎了；木椅，瘸腿了；燈泡，不亮了；大皮球，泄氣了；老掛鍾，三個指針掉了二；毛|主|席的畫像，隻剩半邊臉了；媽媽團好的毛線球，被在客廳裏拉成了蜘蛛網；滿牆都是連作者都不懂的異形圖案；原本平滑的木桌，木椅，全都變得凸凹不平；凡是放置在高處的東西，他一定要想辦法夠下來；凡是鎖著的東西，他一定要想辦法把鎖打開……
    於是，黃天開始挨打：爸爸，媽媽，二哥，幾個人輪番上陣；隻有大哥總是護著他，在背後和風細雨地教育他，勸他，哄他；可事實證明：無論用怎樣的方式來阻止他的破壞活動通通都是毫無用處。
    後來，黃天又大了點兒，他的破壞力也在逐步增強，範圍也在逐步擴大：他從破壞家發展到破壞整個大院；從小打小鬧破壞東西到開始闖大禍：他把院子裏的青磚牆執著地用鑿子開了一個供他出入方便的大洞；他扒開老銀杏樹的樹皮，用小刀在上麵刻滿了“黃天”的字樣；他拿著大塊的碎石，躲在樹後襲擊大門口站崗的士兵；他剪斷魚池周圍的鐵絲網，用魚網澇魚，把澇上來的魚三分之一弄死，三分之一放回去，三分之一在院子裏點上火，呼朋引伴，讓大家烤著吃，邊吃邊唱邊叫……
    沒多久，黃天就成了院子裏“最討人嫌”的孩子了。可就是誰也管不了他！黃三強打得他破開肉綻，可就是沒有用！黃天仍孜孜不倦，花樣翻新地做著各種壞事兒。
    開始，還有人說他幾句，可是，慢慢地，就誰也不敢了：凡是向他父母告狀的，背後說他壞話的，當麵指責他過錯的外人，黃天一個都不放過，他千方百計地要展開報複！黑夜裏，誰家的玻璃突然碎了；誰家院子裏曬的衣服鞋子突然漂浮在了漁塘的水麵上；誰走著走著路突然遭到不明物體的襲擊……不用問，一定是他們不知“好歹”，得罪了黃天！
    黃三強三天兩頭被黃天氣得哇哇叫，麵紅耳赤，大吼著，一會兒要關他禁閉；一會兒要拿槍斃了他；一會兒又要拿繩子綁上他，打死他，餓死他！可是，到底又能怎樣呢？
    黃天餓了就大吃，困了就大睡；吃飽了，喝足了，就去外麵盡情地玩、鬧、瘋、樂！他的世界沒有禁忌，沒有規則；他隻憑一顆心，想怎樣，就怎樣。
    而此時的林海呢？他安靜得像一隻小貓，整日無聲無息地坐在他的小竹凳上，全神貫注地看小人書，媽媽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他生來就是一個順從的孩子。
    林海生得過於幹淨了：臉，身，手，腳，每一處都是晶瑩剔透的白，白得幾乎透了明，仿佛從沒沾染過一粒微塵似的。一雙如落入清泉的黑棋子般澄清黝深的眼睛看著什麼人或什麼東西的時候，總是定定的，大大的黑色眸子一動不動，偶爾眨一眨長長的睫毛，好像總是帶著幾分迷惑的樣子。他總是很安靜，隨便給他點兒什麼拿在手裏，他就可以一動不動地玩上小半天。
    “林海，去，到外麵玩玩去！”
    每當媽媽這麼說時，他就用那雙帶著迷惑的眼睛抬頭看看媽媽，然後，放下手裏的東西，靜悄悄地走出去——他走起路來總是無聲無息的，怕驚到什麼似的。
    家裏出出入入的全是男人，他們都穿著威風凜凜的軍裝，即使是身材矮小，容貌平凡的人，也都是腰板兒撥得筆直，氣宇軒昂，精彩飛揚。他們常常把躲在角落裏偷看他們的，可愛的小林海抱出來，互相傳遞，親來親去，還用他們那生著堅硬胡茬的下巴，親昵地在林海柔嫩的小臉上蹭來蹭去。他們和林海很大聲地說話，並且常常伴著他們很爽朗的笑聲和看上去很危險的動作：比如，他們把林海高高地拋起來，再接住。
    也許，林海總該沾染上一些他們強悍的男人氣息，可是，不知為什麼，小林海卻慢慢地長成了一朵任什麼也無法浸染的白色百荷。
    林大力真不明白，他林大力的兒子怎麼會是這麼個樣子？可是，兒子才剛五歲，怎麼能把他教育成一個可以接自己英雄事業的男子漢呢？看著如一朵靜靜嬌花般的兒子，林大力真是有些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