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銀蝶，隻是她。水兒垂眸，隔著刀鞘依舊聞得到的血氣，似他的一腔真心，包裹不住，就無意再藏，孤注一擲的張揚。而她注定接不住，“我比左棠衣康健得多，你該知道。”這一路，她早已決定一個人走下去。
    “你不是用了忘生”，青嵐一曬，轉身執杯。就像真心不一定能換來真心，每次落空後的酸楚也一樣由不得人，“沈洛是比小衣康健”，似是沒有察覺到刺骨的殺氣般，猛灌了一口，酒杯受不住手勁，碎了。青嵐愣愣地看著手中一片狼藉，半晌啞著聲音，“如果血誓你也不能信的話，我可以服下忘生。”既然換不來，那就不換了，她如果忌憚血脈羈絆，那就斷了再談。
    沈洛一臉懵，這劇情怎麼突然就詭異了起來了。“我發誓”，“我不聽”，“你聽我說”，是這節奏吧，現在到了“你要怎麼才肯聽”這一步了吧？但是就一個問題啊，立血誓也好，血脈羈絆也成，陰謀陽謀的也罷，和他有關的話，可不可以多說兩句啊！給個前情提要啊！他這邊剛到東方氏的血脈傳承這一步啊，急需過渡情節啊！
    水兒不用看沈洛也知道他八成又在湊熱鬧，自從在棘城看過她用劍，他便安下心來，和白齊接觸過後，就更是放心了，連引鳳樓都扔給了唐三哥和燼歡。蹲在落雪莊這麼久，確實難為他了。若是能一直這樣，那該多好啊。直到南山重開，白鳳出世，血脈不再傳承，血誓不再是約束。這天下無人與他為敵，無事難為。可世事難料，真心難卻。
    “小哥”，水兒抬頭對沈洛笑了笑，一臉的無辜，仿若幼時做了壞事想讓他背鍋時，理直氣壯地無聲央求。沈洛本來急著八卦的心突然定了下來，聽著那句久違的稱呼，四肢五骸都被注入了暖流，連住風亭的妖風都隨著緩了下來。春日和煦，微風拂麵，這一句喚起的回憶終是讓他緊繃多年的心徹底落回了胸腔。
    有落雪莊這幾個月的鬆弛緩衝，他終於從那滿是血腥的黑夜醒來，重新活了過來。那些殺機四伏的日日夜夜，他渾身戰栗卻硬是要繃緊肩背，怕自己犯錯丟了性命，更怕自己犯錯連累到水兒。她還那麼小，就要執劍護在自己身前，成年人的臉都被自己丟盡了。可他毫無辦法，他從不知道這世間可以險絕至此，人的性命可以低賤到無聲無息，草芥不如。
    他甚至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措手不及時眼前就隻剩下了血紅。那麼稚嫩的肩背，他才是大人啊！他才是那個康健無傷的人，可他卻隻能看著！看著刀劍紛飛，努力避開。看著水兒受傷，心如刀割卻要努力平和情緒，因為那見鬼的白鳳血脈！他的情緒會毫無遮攔的傳遞給她，不經他同意，不由他控製。
    他恨不得時時默念大悲咒，他怕自己受傷怕自己膽怯，怕他自己的一切反應，壓到水兒身上，成為最後的稻草。他比誰都惜命，他比誰都樂觀，他從不是一個人，更多的時候他是另一個人不得不背的負累。他時時在壓製，一張假麵自如到自己都信以為真。
    直到此刻，直到此時，初到這個世間的新奇，仿若隔世的回憶終於活過來了，這一切的苦難終於看到了結尾。終年遮掩的惶恐終於被這風吹散了，露出了一張驕矜的臉。住風亭的風停了，沈洛搖扇，“你又要幹嘛！”
    青嵐的心緒被空氣中無形的大手撫平，像這四周的風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沈洛傳承了白鳳族的血脈，這是他甫一接觸沈洛，就發現了的秘密。不論是毫不意外的好感還是與小衣相像卻弱了太多的能力，他以為他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直到此刻，他被完全壓製的此刻，本該震驚卻平和的仿若什麼都沒發生的此刻，他明白了，“唉。”
    聽青嵐那一聲毫無感情的歎氣，仿佛隻是應景的配音。水兒一身的疲憊都去了一半，“你不是想知道東方氏的血脈能力？”
    沈洛一臉謹慎，真的是被坑怕了啊。死去的回憶告訴他，他應該拒絕，明明都準備不聽了，怎麼又變卦啊。讓他想想這丫頭上次變卦，是夜襲棘城。抱歉，從結果看隻能是夜襲，因為他妹妹太厲害啦！一人包圍一座城啊，莫無夜那個大傻*，白瞎了那張臉，“我猜到了啊！”
    青嵐心如止水的看著沈洛從滿眼的戒備到壓不住的驕傲，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完成了水兒想讓他完成的情緒轉換。他就是疑惑，哦，隻是邏輯上的疑惑。他當初為什麼會覺得沈洛和小衣像的，哪裏像，哪裏像！這種強行的心緒平和，誰喜歡誰來試，他是夠了，“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洛弟，你收收手。”
    水兒笑著收起了青嵐的刀，“師兄，心情好點了嗎？”
    “封遙真是造孽啊！”青嵐麵無表情倒酒，“師妹，你笑得時候開心嗎，我很好奇”，抬手阻住了沈洛就要開口的嘲諷，“行了，東方氏的血脈傳承就是不死，但是能不死幾次誰也不敢輕易嚐試，我被迫試過了兩次。”又是一口悶，本來挺傷心的事，這種平靜的感覺，真的是毫無傾訴的欲望，“奪魂一次，裂魄一次，要是師妹擔心我對你血脈羈絆，我可以試著用一次忘生，我猜測隻要你和小衣還活著，應該是沒問題，對了，現在還有洛弟”，滿眼誠懇的請求，至少青嵐覺得自己滿滿的誠意，“洛弟，你介意收收神通嗎？”
    “東方韻猜到了？”水兒還在笑。沈洛卻一臉無辜地問：“我怎麼了？”
    青嵐勉強擠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努力情緒飽滿高聲道：“他不知道，他居然不知道！”然後一臉了然，為什麼沈洛口中的水兒和他印象中的差那麼多，根本不是經過巨變導致性格大變啊！就這種強製心平氣和的環境，換他多待一刻都得瘋，“師妹，你是真不厚道啊，壽山騙我的時候那個情真意切，你是在洛弟這練了多久啊？”
    “哈哈哈哈哈哈”，水兒笑到身體都在抖，沈洛是真不知道，他在鬆弛的狀態下對別人的影響。所以他覺得他妹妹像個小惡魔一樣讓人又愛又恨，他那個大哥更是莫名其妙，連表麵的公平都不想演的偏心，但是他曾經是大人啊，他可以包容他的兄妹。
    青嵐看著水兒笑得真心，一臉唏噓，至少他認為他做出了這個表情，“所以那個讖語——”
    “我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