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間一陣幹澀的麻癢，睜開眼睛，口中殘留的藥味讓左棠衣下意識的去看左手掌心，那個陪了他四年的鮮紅色蛇形印記已有發黑的傾向。藥王未必能清除這毒，搜尋了許久的紫玉環佩也無一絲蹤跡，隻怕再也出不得這藥王穀了。心下愈見了然，睜開的雙眸裏一片清明，乏力、饑餓，左棠衣搖搖頭，不願去想又昏睡了幾日，用力起身，打量著四周簡單卻也方便實用的陳設。
    “呦，小衣，醒了呢”窗戶突然打開，白齊隨著清晨的陽光一起闖進屋子，粗魯的帶著莫名的溫暖。一瞬間，左棠衣失神的望向站在屋子中央孩童般笑著的老人，那般耀眼的陽光，如若年幼時與他相遇的光景一般。這個頑童般的老者曾帶著自己走遍了大乾京城的街巷，熙攘的人群、喧囂的鬧市、陋巷裏老弱的黃狗、掉了漆門扉，甚至於燈紅酒綠的青樓楚館。在最無助的暮春時光，他就像神話中的仙人突然出現，將自己推進了一個陌生卻豔麗多彩的世間。恍惚中左棠衣做出了讓他後悔了一輩子的回應，“嗯”。微微沙啞的應聲讓白齊笑眯了眼，“小衣，小衣，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名兒，咱師徒倆真是心有靈犀，啊哈哈哈哈。。。”
    “白齊？”門被打開，一個青衣老者走了進來，蒼白的臉色，偏瘦的麵龐。目光掃過老人純黑的雙眸，左棠衣斂色垂眸。這般相似的五官，偏偏相異的眸色顯示了不同的靈魂，異於白齊的勃勃生機，青衣老者的身上隻能感覺到死寂。不理會秦天的質問，白齊扯起左棠衣的衣袖看向他，如同孩子炫耀糖果一樣嚷道：“秦天，快看，我徒弟小衣醒了，呐，小衣。”
    左棠衣顯然不適應白齊的耍寶，強倚在床頭，劍眉微皺。秦天靜靜看著有些尷尬的左棠衣，並不說話，清明的眸色讓這張年少的臉有著異於昏睡時透明幹淨的感覺。是什麼這麼熟悉，無意於理睬白齊刻意的吵鬧，秦天陷入了自己的疑惑中。
    左棠衣勉強斂了身形，在麵前老者的目光散開之前，抱拳到：“晚輩左棠衣，無意驚擾前輩清淨，還望前輩恕罪。隻是我並非白前輩的。。。”
    “小衣，你居然不認我這個師父！哇啊啊啊，我怎麼有這麼個徒弟，欺師滅祖啊！”還未出口的話被白齊突然爆發出的喊叫聲堵在了喉間，這一刻左棠衣終於明白了，自己對於這個精力旺盛的老人來說就是一隻等待被宰割的羊，還是主動送上門的那隻。無奈卻又偏偏覺得溫暖，手搭上白齊的臂膀，阻止他繼續搖晃自己，左棠衣突然笑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這般強買強賣似的要留下自己，幸好還有，還有一個人。
    秦天依舊靜靜的看著左棠衣，看他在白齊的糾纏中無奈的微笑。那一霎陽光仿佛全部凝聚到少年那張清秀的臉上，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從少年身上蔓延開來，幾乎帶著掠奪性的包裹住他周圍的事物。心內微歎，原來是這個，帶著某種隱秘的竊喜，秦天開口說道：“我是你師伯秦天，小衣。”看著左棠衣瞬間糾結的表情，秦天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舒心。從懷中掏出一個帶有湛藍色花紋的小瓷瓶，取出一粒紅色的丹藥，讓左棠衣和水服下後留下“休息”兩字，便把一直纏著左棠衣不停碎碎念的白齊扯出了屋子。
    左棠衣躺在有些硬的床上，突然清淨後的耳邊，隻殘留了秦天的那一句“我是你師伯秦天，小衣。”
    “我是你師伯秦天，小衣。”
    “我是你師伯秦天，小衣。”
    師伯、師伯、覺得有些頭疼的左棠衣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秦天那不苟言笑的臉，還有那句仿佛帶著某種白齊般口吻的“小衣”，漸漸的眩暈起來，睡意排山倒海的壓了過來，隻是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有夢，會不會醒來。
    秦天站在藥廬門外看著裏麵忙的一團轉的白齊，聽著他不停嘮叨著“這個不行”，“這個也不成”，“怎麼辦！”“這個，呀，不是”，終是忍住了發聲，靜默的站著。
    一直像沒有發現他，翻上翻下東找西找亂糟糟的忙著的白齊猛然停下，放下了手中的藥草，猶如失去魂魄般立在原地，看向門外顫巍巍的開口：“秦天，我找不到，我還是找不到。別人喚我神醫時，我醫不好她，如今人人尊我為藥王，我卻還是救不了她的後人，秦天，我——”
    秦天石雕般的臉終於有了一絲裂縫，白齊的失魂落魄仿佛是這世間最足以救贖自己的良藥。相似的五官上相似的痛苦無助，秦天忍不住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想著當初自己的臉上是不是也是一樣的表情，“他不是還有幾日的光景麼，你急什麼，我既認了這個師侄兒，怎麼會讓他在你之前咽氣！”秦天有些玩味卻挑釁的勸慰道。
    “不會比我先死？喂，秦天，你不會是要向我下毒吧？哈哈，秦天，我就知道你到現在還是嫉妒我，嫉妒我救人，嫉妒我有徒弟，哈哈。。。”
    秦天一甩袖不予置否的轉身離去，白齊這個瘋子自己就不該搭理他。清風拂過，秦天回首看向藥王穀東側的壽山，臉上的表情仿佛被風一點點抹掉，最終歸於平靜。秦天忍住想要上山質問的衝動，冷著臉一步步走回天水閣。白齊，你怪自己醫不好她，這麼久你都不能原諒自己，可我卻連一個可以責怪的人都沒有。她的後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後人。
    待秦天走後，白齊收了一臉的佞笑，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左棠衣心心念念的那塊玉佩，撫著上麵詭異瑩潤的花紋一改常態的小聲呢喃：“你放心，他那麼年輕，我會讓他活到找到那味藥的”。說罷白齊頓了一下，動作迅速地收起玉佩，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周圍，紅色的臉龐又像往常一樣神色生動起來，大笑著加了一句“即便用拖的，哈哈，何況還有秦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