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於他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時間，七年前。
    地點，候車室。
    “小唯在原地不要動，阿姨去打個電話。”李阿姨這樣說著，去了一邊。
    坐在原地的夏清唯側頭，便看見了身邊握著車票的少年。
    他帶著當時流行的鴨舌帽。帽簷遮住他好看的眉眼。夕陽打向他的側臉，色彩斑斕，如所有的往昔一般。
    “我叫夏清唯。”她大膽地跟一個陌生人說話。又或者，是年少的無所畏懼與肆意的張揚。
    帽簷下的嘴角輕輕勾起，“穆言恩。”很拽地，他並沒有回頭看她。
    “你一個人嗎？家長放心？”夏清唯又問。
    “離家出走。”他說。張揚的叛逆。
    帽簷低低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油然而生一股崇拜感。
    被李阿姨帶大的夏清唯，因為寄人籬下，從來都小心翼翼，事事順著李家，絲毫不敢逾越。彼時少年敢於挑戰家長權威的形象立即在她眼中高大起來。
    “嗬嗬，我真崇拜你。”年幼的她拍手道，卻沒有看見他臉上的一絲、本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落寞。
    後來，兩人在一班開往淮城的車上。一路上，她偏過頭，就能看見他鴨舌帽下好看的臉部線條。熟絡後，才知，他原也沒有那麼冷淡。
    她也是之後才知道，他那樣的人，處在那樣的家庭中，總是想逃的。
    三年前的自己，不是也逃了麼……
    多可笑的理由嗬。
    又是一夜輾轉，第二天的夏清唯，不僅有了黑眼圈，眼睛的腫都還沒退。
    換了一身雖然在安紀年看來還是會很沒檔次的衣服，夏清唯出了門，在樓下吃早餐都吃得頗為艱難，因為昨日一整天的不規律吃飯加晚上那個被自己已超快速度啃下的冰激淩，胃到現在還不舒服。
    公司裏的人無一例外地打量她。
    她方才想起，頭上還有個大包鼓著。
    昨日那個美女又飄了過來，夏清唯現在知道了她叫楊如玉。
    “小唯啊，這一份材料你幫我送給安董好不好？”眼是水波橫，她笑得格外嫵媚，臉上卻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
    唉，八卦無處不在。夏清唯無奈地接過她手中的文件夾，像寫字樓的最高層走去。
    秘書通報後她進了門。
    “怎麼你來了？”
    “楊姐有點兒事，我正好閑著就來了。”說完這話，夏清唯便進了他的辦公室，“啊，人比人氣死人。你的辦公室怎麼那麼大……”
    看著偌大寬敞的歐式辦公室，燈盞地毯，完全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
    “倒是你的頭怎麼了？眼睛怎麼腫成這樣？”看見她狼狽的樣子，他略抬了下眉毛。
    “啊？哦……昨晚做出租車，司機急刹車，我沒係安全帶便撞了。撞得厲害我就疼得哭了，晚上睡覺不小心從床上摔下來，頭又磕到同樣的地方，就變成這樣了……”
    安紀年不禁莞爾，“二十歲也不小了，你什麼時候才能比較像個女人。”
    “我永遠十八。”夏清唯恢複到平常的夏清唯，厚臉皮的樣子又惹來他的一陣搖頭。
    “嘿嘿。”把文件遞給他，夏清唯便躡手躡腳地走了。
    出門，意料之中看見了守在門口的楊如玉。
    “嗬嗬。”楊美女尷尬地笑了笑，“原來你們沒聊多久啊。”
    夏清唯還沒開口，美女用了和她昨日一樣的借口：“姐姐去衛生間咯，拜拜！”
    夏清唯朝她的背影吐了個舌頭，幽幽回到座位。
    今日自己的工作不多，畢竟專業知識還不到位，很多事兒自己都插不上手，夏清唯隻是幫楊如玉倒咖啡、接了幾份傳真，複印了幾份文件。
    下午幾乎沒有事做的她就趴在桌子上發呆，直到下了班人都走了，她還呆著。楊如玉跟她招手時，她條件反射地笑了笑，繼續呆滯。
    冷不丁出現在桌前的，是一瓶雙氧水。夏清唯抬頭，竟看見了自己眼中的陰沉男安紀年。
    “在這兒幹嘛呢？”
    “我……有點累了，休息會兒再走。”夏清唯擠出個笑，又拿起雙氧水，“這個……”
    “大熱天的，你不怕感染？”
    “哦，倒真還沒有注意到。”
    “真是敗給你了。”說完這句話，安紀年不禁在想自己的智商怎麼退化到跟她一樣了。要知道，梁平君要是聽到安少說這種話，怕是早笑掉大牙了。
    “嗬嗬，雖然包腫得很大，但隻破了一點點皮啦。”夏清唯又一笑，“對了……謝謝安大少咯。想不到安大少挺關心下屬的嘛。”
    “吃東西沒？一起去吧。”安紀年又問。
    “好啊，平君呢？”
    “他早溜了。”
    “嗬嗬，難得沒見他和你在一起。要不是我先認識他，我還以為你們倆是gay呢。”
    夏清唯哈哈一笑，不出意外地看見他的黑臉，“宴會上那次說你傻都是抬舉你了。行了，快走。”
    第一道菜是“五穀豐登”，看得夏清唯情緒又低落下來。
    第一次，跟著穆言恩進所謂的大餐廳時，吃的一道菜，也是“五穀豐登。”這菜就名字取得好聽，實則就是其實就是一盤玉米、山藥、紫薯、芋頭和花生的拚盤，且每樣的數量都極少。
    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總是需要吃點這些，來感受下貧下中農的生活，順便洗洗腸胃衝衝肥油。當時夏清唯就這般對穆言恩說。這些東西……本是自己這種階層的人吃夠了的。
    安紀年再老謀深算，也猜不到夏清唯九轉十八回的心思，即使猜到，也隻有第一層，沒有第二層。
    “對了，倒是忘了是和你來吃了。沒事兒，你再點些別的。”一向表現的風度翩翩的安紀年，臉上也有了絲邪惡和揶揄的笑意。
    可是，他的話，竟和當年穆言恩大同小異……
    夏清唯的胃突然又有些痙攣，卻隻有佯裝著笑，“你還是知道，這些都是我們這些貧苦人士吃慣了的東西啊。誒，多少錢一份啊？”
    “這個啊，48。”
    “48？這裏麵的任何一樣，我都可以買N斤了！”夏清唯鄙夷了他一眼，低頭飲茶，手指卻不禁顫抖。
    她覺得自己該認命了，從見著穆言恩開始，自己好像，再也逃不出他的陰影了。為何，哪裏都有他……
    隻是，這句話，她一會兒更有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