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阿德裏安來訪（2）
    “發現？”格洛莉亞低聲說，“在哪兒發現的？”
    “在他整理他姐姐的東西的時候。有一個木製的老節拍器——好像是傳家之寶什麼的，已經有十年不會來回擺動了，可是傑西卡從來不準馬修拿去修，所以那東西一直都放在她床上方的一個架子上。上星期馬修把它拿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手一滑掉到地上去了，結果那東西就像雞蛋一樣破了，然後他在裏麵發現一大捆鈔票，用一條舊橡皮筋綁著。”
    “錢？我以為傑西卡這樣的人……”老先生又一次成功受到了驚嚇。
    “馬修也是這麼認為。錢是傑西卡的父親留下來的——裏麵有一張字條，是他的筆跡，和鈔票綁在一塊兒。根據字條上的日期，那是他死之前才寫的。大概有三萬塊”
    “馬修居然完全不知道？”老先生再次表現出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格洛莉亞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菲利普斯太太和傑西卡從沒跟他提過。大部分的錢都還在，大概有兩萬八千六左右。馬修猜那少掉的一千四百元可能是從前菲利普斯太太對傑西卡的病還抱著希望時，拿去付醫生的賬單了。傑西卡當然知道這筆錢，因為每次隻要馬修走到那節拍器附近，她就會發脾氣。好了，現在這筆錢是馬修的了，他至少可以過一陣子舒服日子。這就是他那偉大的秘密。”阿德裏安的語調變得不緊不慢起來，他似乎很快就適應了吉迪恩家的這種節奏，“這個故事給我們的教訓是——如果你問我的話——不論有沒有殘廢，反正傑西卡是個超級沒人品的怪人。想想看，讓那個可憐的孩子住在像貧民窟似的地方照顧她，每天忙前忙後地辛苦養活他們兩個人，而傑西卡自己卻私下藏了將近三萬九千元錢！怎麼了？你們的表情怎麼那麼嚴肅？”他猛然注意到，兩位吉迪恩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你的看法如何，爸？”格洛莉亞沒有理會阿德裏安，反而轉向了老先生。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莉亞——這都是一個說得過去的動機。”老先生點點頭。
    “動機？”阿德裏安有些驚訝，但隨即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很快恢複了平靜的表情。
    “這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所能找到的第一個動機。”老先生走到窗邊，壓低了嗓音補充道，神色十分凝重。
    阿德裏安有些神神叨叨地笑了幾聲，很快停了下來，有些茫然。
    “這讓我不得不懷疑——上星期他來這裏的時候，”格洛莉亞若有所思地說，“是不是也有什麼特別的動機。”
    “你是指馬修嗎？”阿德裏安問道。
    格洛莉亞又一次沒有答腔。
    “我知道了，”阿德裏安像是確定了什麼似的說道，“這簡直就像是小說裏跑出來的情節。可是——吉迪恩小姐——要我說，”他頓了頓，“馬修來這裏就是為了幫你找到殺害傑西卡的凶手的。”
    “可是，現在我們發現被害者並不是他的親姐姐，而且多年來一直在刻意折磨他。”老先生反駁道。
    “看來我們這裏真的需要一點兒溫馨、正常的空氣了。”阿德裏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這未免太荒唐了。”
    “我們並不是說馬修一定就是凶手，可是，就這個證據來看，阿德裏安——你敢說凶手一定不是他嗎？”在這樣的情況下，格洛莉亞依舊沿襲了自己一貫的風格，懷疑每一個可能犯罪的人。
    阿德裏安雖然理解她的態度，還是選擇了堅持自己的意見：“這回也許我敢這麼說——也許我沒有你所掌握的那些閱人的技術——但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這孩子是個純潔的人。更何況，我以為凶手一直隻有一個——那就是黑貓——那個勒死七個人的凶手。”
    “莉亞，”吉迪恩老先生回到桌邊來。顯然他在內心與自己作了一番掙紮和辯論，“也許真的不是這小夥子。”
    “我讚成。”阿德裏安輕鬆地笑了笑，舉起了右手。
    可是格洛莉亞卻始終瞪著桌子上的咖啡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肯德裏克先生，你有沒有聽說過多重謀殺的ABC理論？”她思量了片刻，再次開口。
    “恐怕還要勞煩您解釋一下。”
    “如果Z要殺D，雖然Z的動機不明顯，但是如果他用常規的方式去殺D，警方的調查到最後仍會發現唯一的——最可能有動機去殺D的Z。所以Z的問題是要怎樣殺死D，同時又不暴露自己的動機。我們的Z知道，要達到這個目的的一個方法，就是利用其他的謀殺案來做謀殺D的掩護，也就是說，他可以選擇故意用相同的手段先犯下其它多起謀殺案，使它們看起來像一係列相關的凶殺案。因此，Z會先去謀殺A，B還有C——這些全是無辜的人，和他的動機沒有絲毫關聯。然後到某個適當的時機，Z才去謀殺D。”她用餘光瞥了一眼阿德裏安，後者很顯然再次陷入了思考，“這樣做的效果，就是讓D的謀殺案看起來隻像是連環凶殺案裏的一個環節。警方也就不會單獨去尋找有動機殺D的人，他們隻會尋找有動機要把A，B，C，D一個個殺掉的人。但是因為Z根本沒有殺A，B和C的動機，所以他殺D的動機，就會被調查者忽略。你無法否認——至少有這樣的理論存在。”
    “我看這就是所謂的偵探速成秘訣了吧——”阿德裏安有些好笑地說，“在一係列謀殺案當中，有動機殺最後一名被害者的，就是凶手。我可不會為了這些理論交學費。”
    “這倒不盡然，”格洛莉亞說，“我得說，有的時候Z比你我想象的精明多了。也許——他明白，如果在可能把他定罪的那一件謀殺案上就此罷手，仍有可能會使那件謀殺案特別引人注意。於是他想借更加更加龐大的一係列謀殺來避免這種狀況。所以，Z會在把有關聯的D謀殺之後，還是繼續進行無關聯的E，F和G的謀殺，如果有必要的話，可能還有H和I和J……他可能會繼續濫殺無辜，直到他覺得他那個最重要的謀殺動機可以成功地被排除。”
    “嗬，我終於掙脫出深奧的語言叢林了，”阿德裏安咧嘴一笑，“現在我懂了。年輕的、看起來很純良的孩子，是個人麵獸心的惡魔，他勒死了艾伯塔、黛西、亞當斯和凱莉，為的就是要把他殘廢的表姐幹掉，把這個案子夾進你所謂的那個謀殺三明治裏麵，以掩人耳目。恕我直言，我覺得你似乎有些神經過敏了——吉迪恩小姐——你最近有沒有找個好醫生檢查一下？”
    “馬修為傑西卡奉獻了五年的生命，”格洛莉亞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仍舊耐著性子繼續說，“未來，他可能需要犧牲的更多。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年？10年？20年？傑西卡有可能就這麼一直活下去。顯然，馬修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我看過，傑西卡的病曆上從沒有出現褥瘡——而她這種病人絕對不能得上褥瘡，預防這個絕對需要長時間的細心照料。”格洛莉亞不知為何有些感慨，輕聲歎了口氣道，“但是馬修渴望自己能有所成就，他極力地想要擺脫這個因為傑西卡而讓他覺得覺得毫無生趣、處處受限的環境。而且，馬修年輕、帥氣、充滿活力，和傑西卡這麼住在一起，他的感情生活也同樣會受到限製。然後，某天晚上，不是上星期，而是——比方說幾個月前的時候，馬修發現一筆為數不少的錢，是傑西卡這些年來一直對他隱瞞著的。如果能擁有這筆錢，起碼有好長一段時間，馬修就可以實現他的夢想。而這個時候，隻有一件事阻礙他擁有以及使用這筆錢，那就是傑西卡——他一直不忍心拋棄的一個無助的殘廢……”
    “所以馬修就殺了傑西卡，”阿德裏安抿著嘴笑了，“和其他六個倒黴鬼。”
    “當然，我們得假設一個有混淆動機需要的人，而且人格……”格洛莉亞也露出了一個有些古怪的微笑，接上話頭說道。
    “別扯得太遠了，吉迪恩小姐，我覺得你需要的不是再次審查你的看法，你需要的是動大手術，而且要從頭開始。”阿德裏安打斷了格洛莉亞的發言，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格洛莉亞像是得到了什麼證實似的點了點頭：“好了好了，我親愛的肯德裏克先生，我並沒說就是馬修殺了傑西卡和其他的六個人，我甚至連類似的意思都沒有，我隻是把已知的事實用一種可能的方式拚湊在一起。在這場殺戮中已經有七個人遇害了，而且後續還可能會有更多人，我不可能僅僅因為馬修年輕帥氣，‘看起來’很單純就不去分析他殺人的可能性！”
    “年輕帥氣？如果你對馬修的‘假設’屬實，那他就是個瘋子。”阿德裏安繼續出言諷刺道，兩人的眼神不經意間對到一處，挑釁般地相互試探著。
    “我個人建議你可以讀一下溫斯頓•薩爾圖醫生昨天在接受訪問時所講的那番話。瘋子——尤其是極易蒙騙人的那一類型——她認為那正是我們所要尋找的黑貓所屬的類型。我不得不說，她的看法非常具有說服力。”
    阿德裏安有些語塞，冷哼了一聲，端起咖啡來啜了一口：“說到底我還是不太讚成你這種隨意質疑別人人格的推測。”
    許久沒有說話的老先生笑了起來：“聽這語氣，你可能讀了太多格洛莉亞的小說了吧。”
    阿德裏安扭頭看了一眼老先生笑嘻嘻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吉迪恩小姐，我就知道自己很有肯能會中了你放下來的鉤子，這事情實在是太叫人苦惱了。我覺得我還是不要繼續摻和馬修的事情了——而且，我還要告訴馬修他麵臨的尷尬處境，你這麼不按常理出牌完全不會有任何收獲的。”
    “不要這樣，阿德裏安。”格洛莉亞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小小的震驚，在她看來，這位阿德裏安可不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啊。
    “為什麼不要？”阿德裏安收起了那副苦哈哈的表情，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我們之前說好的。”格洛莉亞直視著他的眼睛，再次露出了挑釁一樣的表情。
    “我可是什麼字據也沒有留給你吧？”
    “沒人逼你做這件事，我親愛的肯德裏克先生——是你自告奮勇地來找我說要參與我的調查的。而我——是在條件都說得一清二楚的情況下才接受的，記得嗎？”
    阿德裏安白了她一眼。
    “哪怕我的這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推測隻有千兆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還是希望你冷靜一點兒，不要泄漏出去好嗎？”
    突然，阿德裏安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那雙寶石藍色的眼睛眯了起來，饒有興味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格洛莉亞的身上，好久沒有移開。
    “肯德裏克先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格洛莉亞出聲提醒道。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吉迪恩父女兩人麵麵相覷。
    “誰？”老先生大聲問道。
    “馬修•菲利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