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阿德裏安來訪（1）
    吉迪恩家的老先生睡過了頭。
    星期二早上10點整，他就像匹起跑慢了的馬被陡然抽了一鞭子一樣，慌慌張張地衝出了房門，可是當他看到和格洛莉亞坐在一起悠閑地喝咖啡的人後，他放慢了腳步，等走到餐桌旁時，他的步伐已經不疾不徐了。
    “瞧，是誰來了，”老先生笑得滿麵春風，“肯德裏克先生。”
    “早安，吉迪恩先生。”阿德裏安禮貌地說，“我想，也許您已經準備好上屠宰場了？”
    “唉！”老先生歎了口氣，“我想我得先喝一兩口咖啡，清醒一下。”他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轉頭就看見格洛莉亞衝他促狹地擠了擠眼睛，“早啊，莉亞。”
    “嗯，早。”格洛莉亞一邊伸手去拿咖啡壺，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阿德裏安給我們帶了新的郵報來。”
    “現在還有人看嗎？”老先生皺了皺眉頭。
    “是薩爾圖醫生的專訪。”阿德裏安無所謂地笑了笑。
    “哦？”老先生從一盤金燦燦的煎蛋中抬起頭來，顯得很有興趣。
    格洛莉亞又神經兮兮地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一板一眼地背誦起了報紙上的新聞：“‘薩爾圖醫生的發言溫和卻堅定地保持著中立，她那平靜的聲音和有條不紊、清晰透辟的闡述並沒有向我們作出任何承諾。’可即使是如此，卻令人不得不臣服於她銳利雙眼下那隻外科醫生的手下。市長一定高興得從火焰翻飛的冥界一飛衝天了”。
    “我倒是記得一個說法——叫什麼阿鼻地獄來著……”阿德裏安延續了格洛莉亞神經兮兮的語調，有些打趣地說。
    格洛莉亞向阿德裏安報以微笑：“東方人的世界觀和我們的不一樣，我的朋友。而且，要我說，薩爾圖醫生看來也的確有一種像中國皇帝一般的氣質。‘我的信徒們，我正站在有幾千年曆史的長城上俯瞰你們！’”
    “這口氣聽起來像亞曆山大。”
    “像亞曆山大在中國。”格洛莉亞又笑了笑，“在這種時候，薩爾圖以上就是大家的潤滑油，對鼓舞士氣再好不過了。”
    “別理莉亞這個小混蛋，”老先生對著阿德裏安咧嘴一笑，隨後低下頭來看著桌邊的報紙，“你說不過她的……說真的，這帖藥倒是挺不錯的。對了，肯德裏克，你不幹記者了？昨天在那一群扒糞的家夥中間我可沒見著你。”
    “基瓦爾家的那件案子嗎？”阿德裏安的口氣聽起來好像是在刻意地隱瞞著什麼，“昨天是勞動節，那是我的節日——我一向奉行不工作政策。”
    “啊，放假去了嗎？”老先生一臉了然的表情，天知道他到底了解了什麼。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格洛莉亞挑著眉毛說，“還是說你在值勤，嗯？”
    阿德裏安默默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讓我猜猜——你和我們的小朋友馬修見麵了？”
    阿德裏安愉快地笑了起來：“而且不隻昨天一次呢。這一切實在是非常的有意思，這完全歸功於你派給我這個有趣的任務，親愛的長官，你應該去當我們的市政新聞部的編輯。”
    “這麼說，你倆處得還不錯？但願這不會影響到我給你的任務。”
    “還湊合吧，”阿德裏安擺擺手說，“馬修還隻是個小家夥，多包容一點就沒事了。”
    “他是個正直的孩子。”老先生點頭表示同意，“莉亞，這咖啡怎麼和續杯的一樣難喝！”
    “得了吧，爸你就別挑剔了。”格洛莉亞白了他一眼，“怎麼樣，阿德裏安，能談談嗎？”
    “沒問題，這已經變成了我近期之內最喜歡的話題了。”
    “大家都再喝一杯吧。”格洛莉亞親切又不失殷勤地為大家又斟了一次咖啡。
    “我雖然不甚明白你的葫蘆裏在賣什麼藥，”阿德裏安說，“可是在我們這個圈子裏，我可是做秘密訪談的專家，尤其是在發掘醜聞這方麵。可是，我非常樂意向你們報告，這位小夥子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他用指尖轉動著杯子，“我會這麼說絕不是開玩笑的，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像個卑鄙的盯梢者似的。”
    “探子可不好做啊，”格洛莉亞意味深長地說，“介意為我們逐項說明該調查對象的美德嗎——呃——就你所發現的？”
    “怎麼說好呢？這孩子長得陽光大方，人也聰明，脾氣又好，膽識也不錯，也很有野心……”
    “有野心？”老先生很好奇。
    “馬修想再回去上大學。你們也都知道，他為了照顧傑西卡，大一的時候就休學了——也就是在傑西卡的母親去世的時候……”
    “傑西卡的母親？”格洛莉亞敏銳地捕捉到了阿德裏安有些微妙的措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聽你這麼說，好像傑西卡和馬修並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你們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馬修不是菲利普斯太太的兒子。”
    “你說他們兩個不是親姐弟？”老先生的咖啡杯和小碟子碰撞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阿德裏安•肯德裏克看了看這個吉迪恩，又看了看另一個吉迪恩。然後把椅子往後一推：“我不清楚我是不是喜歡做這種事，”他說，“可問題是——我怎麼有種不妙的預感？”
    “怎麼了，阿德裏安？有什麼不對嗎？”格洛莉亞滿意地點點頭，嗯，的確是個極為敏銳的人。
    “我還等著你來告訴我呢。”阿德裏安看著格洛莉亞，突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
    “可是，我沒什麼好告訴你的，”格洛莉亞說，“我請你盡你所能地去調查馬修•菲利普斯，如果我們能得到有關他的一些新情況……”
    “有關他的？”
    “我是說，得到有關他的一些原先我們不知道的消息。怎麼了，你的表現很稱職啊！”
    “我倒是忘了，你可是個偵探來著。”阿德裏安苦笑了一下，心中那種古怪的感覺更加濃鬱了。
    “好了，阿德裏安，坐下來。”
    “我總得先知道你想幹什麼吧？”
    “你們兩個……”老先生示意他們兩人都安靜下來，“你們都給我好好想想……別磨磨唧唧的。”
    “嗬，”阿德裏安突然坐了下來，瞥了老先生一眼，“我可沒什麼好想的。傑西卡是馬修的遠房表親，反正就是那一類的親戚。馬修的父母在一場火災中雙亡。菲利普斯太太是他在西雅圖唯一的親戚，所以就收留了他——事情就是這樣。菲利普斯太太去世後，馬修就擔負起了照顧傑西卡的工作。他們的感情其實不錯。我認識很多親生姐弟，誰都沒有像馬修那樣肯為了姐姐付出！”
    “即使你不用那種暖昧的表達方式，”格洛莉亞說，“我也知道這一點。”
    “什麼？”
    “沒什麼。”格洛莉亞擺了擺手，“阿德裏安，你繼續。”
    “要我說，他想念大學想瘋了。菲利普斯太太過世的時候，他為了照顧傑西卡而不得不休學時，他的感覺肯定很難過。我和他聊過他讀的書籍，其實挺有深度的——哲學、心理學……現在，傑西卡死了，他覺得自己可以重新過回自己想要的生活，重返校園，改變自己。他想讀個人文學位，主修英文和哲學，他還想等讀了碩士之後留在學校教書。”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他對此一定夢寐以求，才為自己製定了一個以讀夜校的計劃。”
    “夜校？誰提到夜校了？”老先生適時地插了一句，恰如其分地表達了自己的好奇。
    “在這個社會，經濟仍然是一個折磨人的問題，”格洛莉亞愉快地說，“他要怎麼解決學費的問題呢？”
    “你到底在暗示什麼？”阿德裏安問道。
    “他總不能白天修車，晚上去上夜校吧？”格洛莉亞說。
    “他決定辭掉這跟工作。”
    “真的？”老先生說。
    “嗯，”格洛莉亞說，“這麼說，他找了一個晚上的工作？”
    “你們沒理解我的意思，”阿德裏安搖了搖頭，“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工作了。”
    “恐怕，”格洛莉亞假裝可憐地說，“是不是我什麼地方聽漏了。沒找工作？那他要怎麼養活自己？”
    “用傑西卡的儲蓄啊！”阿德裏安再次露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
    “儲蓄？”
    “什麼？嗯……什麼儲蓄？”老先生問。
    “聽好。”阿德裏安勉強耐著性子解釋道，“你派了個不怎麼幹淨的差事給我去辦，而我辦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但是，看在你是黑貓案件的重要負責人，格洛莉亞，我要你告訴我，現在你們知道我找到了這些線索，然後呢？真能有什麼幫助嗎？”
    “隻有真相才能有所幫助。”格洛莉亞秉承了自己的習慣作風，可有可無地補上了一句。
    “聽起來怎麼那麼深奧，我覺得你似乎在我這裏下了什麼鉤子。”
    “好了好了，肯德裏克先生。”吉迪恩老先生的臉色沉了下來，“我手下有很多人在辦這個案子，我自己也忙得焦頭爛額。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傑西卡•菲利普斯除了能讓人忙到腰酸背痛外，還能有遺產留給別人，為什麼馬修沒告訴我們？”格洛莉亞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老爸，然後又轉回來看著阿德裏安，眼神耐人尋味。
    “好吧——馬修本人也是在上個星期才發現的，而且這跟謀殺案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