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深深深幾許之驚夢玄武門（十三）  
  
    *
    太子府
    
    別院中巨大的梧桐樹，蜿蜒伸展著它們蓬勃的枝幹。
    附著而生的寬闊樹葉，稠密的，層層疊疊覆蓋其上，幾乎遮蔽了整個別院上方的天空。
    微風襲來，鋪天蓋地的樹葉便飄搖地猶如浪潮洶湧－－
    “嘩－－嘩－－嘩－－”
    紅芙正坐在建成書房桌案前，凝望著窗外梧桐樹遮天蔽日的枝葉，想起幾年前，建成執意要將它們從晉陽老家移植過來，更不惜為了安置它們而大興土木……
    當時的他，固執地如同任性的孩子。
    
    萬籟俱寂中，紅芙緩緩閉上雙眼，傾聽頭頂天空下，茂密的梧桐樹葉在風中波濤起伏的響聲－－－
    “嘩－－嘩－－嘩－－”
    那聲勢愈加浩大，又仿佛離此甚遠。
    恍惚中，細若遊絲的歎息聲傳來：
    
    “我愛你－－”
    
    紅芙一愣，猛得睜開雙眼，隻聽見漫天虛空中，都是飄渺而低緩的歎息聲：
    “我－－愛－－你－－”
    
    那聲音綿長且悠揚地回旋著，夾雜在風中若隱若現，但紅芙仍可以清晰地從中將其分辨。
    一陣清風，拂上她臉頰，溫柔的，潮濕的，纏綿的，帶著些許的他的氣息……
    她茫然地摸著麵頰－－
    這，是究竟是什麼？
    
    再集中精神去聽，她嚐試著去聆聽身邊每一絲細微的聲響。
    久久，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惟有稠密樹葉間透出的斑駁陽光，和彌漫在整個虛空的、樹葉飄零在風中的“嘩嘩”聲…………
    
    
    日暮時分，整個太子府突然慌亂成天翻地覆，嘈雜聲鼎沸。
    
    紅芙正懶懶地斜臥在藤椅中，悠然喝著酸梅湯。
    聽得府中這般沒有規矩地亂成一鍋粥，她柳眉微蹙，頗為不滿。
    
    “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大、大事不好了－－”
    蓮心逃命般連滾帶爬地衝進門來，渾身哆嗦著，聲音由於過於激動和驚恐而顫抖：
    “太子殿下，他、他、他死了！”
    
    “你說什麼！”
    紅芙聞言，麵色頓時煞白。
    她下意識地用胳膊撐起身子，打算從藤椅中坐起來，卻手忙腳亂地將茶幾上的酸梅湯“嘩啦”打翻－－
    她劇烈地急促喘息著，雙眼圓睜，瞪著蓮心：
    “不可能！建成他可是進宮麵聖！”
    說著說著，紅芙似乎也將自己說服了，底氣越發足了起來：
    “皇上沒有理由處斬他！你這是聽誰信口胡騶，這種可笑的話你也相信……”
    
    “太子殿下他－－在玄武門被秦王一箭射穿胸膛，當場斃命……皇上已經立了秦王為太子，聖旨都下了！整個長安城都已經傳遍了，還能有假？太子妃殿下，我們應該如何是好啊……”
    蓮心哭得聲音嘶啞，字不成句，斷斷續續總算將話說完了。
    
    晴空中無端一道霹靂！
    紅芙懵住，仿佛所有的生命與活力都已經從她體內被生生抽走！
    她失去了一切意識。
    驚恐，痛楚，疑惑……種種令她痛苦的情愫堆積，發酵，緊接著混亂成一團，卻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一陣陣酸澀在她喉嚨翻湧，眼看就要抑製不住地嘔吐出來，卻因為眼前突然出現的一片漆黑，令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睡著了，就不會痛苦了，陣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意識終於逐漸地清晰起來－－該麵對的終究逃不過。
    紅芙沉沉抬起紅腫的眼皮，看見了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床邊妖媚如同鬼魅的男子－－秦子期，他正翹著二朗腿嗑瓜子。
    美豔的男子懶懶散散地將雙腿搭在她最為中意的茶幾上，給剛剛醒來的紅芙一個暖融融的、陽光燦爛的微笑：
    “說實在的，紅芙，你剛起床沒有化妝的樣子真難看！”
    子期麻利地將瓜子扔進嘴巴裏，迅速地攪拌著。
    
    沒有往常的唇槍舌戰，紅芙甚至沒有理睬他，隻是眼淚瞬間如同決堤的河水一樣泛濫，久久都止不住。
    子期墨綠色的清澈瞳孔幽然黯淡下去，深深歎口氣，坐到她床上，靜靜地凝視她腫脹的淚眼。
    
    “我真的很愛他－－你知道嗎？子期？”
    紅芙如無助的孩子般失聲痛苦，嗓音已經嘶啞幹涸：
    “我想再看看他，哪怕隻是看著他也好……我真的很愛他啊，子期你知道麼－－”
    她悲忸地哭喊著，反反複複，肝腸寸斷。
    
    “我知道，我都知道－－”
    子期將她摟在自己懷裏，孩童般的疼惜著。
    他輕輕拍打著她，軟語呢喃：
    “既然愛他，就把他的孩子生下來，好好活下去，為了他活下去——”
    
    紅芙身子微微一顫，紅腫的雙目難以置信地看著子期——
    那裏麵乘滿了驚訝，欣喜，悲痛……
    
    子期仿佛觸電般想到了什麼，迅速跳出一丈之外，於紅芙拉開距離，慌忙解釋道：
    “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所以孩子絕、對、不可能會是我的……你、你可千萬別亂想哦——否則我怎麼對得起千千萬萬偷偷愛慕著我的廣大美女們呢？呃，是這樣的，我好象還有些急事，先走了哦！”
    
    寂靜中，紅芙雙手溫柔地輕輕撫上小腹，咬著被子一角，重又嚶嚶哭起來。
    
    *
    
    “該發生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李世民－－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我似乎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修長俊美的男子徑自沉思著，走進帳房，他儒雅地對著裏麵雍容淡雅的美婦人和她身畔的甜美男童笑笑：
    “您考慮好了麼？真的要把徹修送到長安？”
    
    “是宇文徹修，可汗。”
    美婦人留戀地撫摩著小男孩徹修，這是她和宇文化及的孩子。
    她凝視著徹修細長的鳳眼，和他微微上揚的眼角，溫柔道：
    “徹修，你願意去長安找你親生姐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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