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若驚天 第七章 西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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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城,聽雨軒。
一簾水幕透石而出,卷帶著飄飛的竹絲,顆顆落入幽潭,泛起層層漣漪,一絲絲,一線線,透明,晶瑩。似少女輕撫琴弦,似春蠶吞食桑葉。
聽雨軒內一個落寂的倩影孤身而立,及地的青白長褂隨風開合,望著窗外深深竹海,她輕輕歎了口氣,無聲委婉,似怕驚飛了枝丫上的鳥兒。
時光流逝,又有多少歲月可以鏤刻?南宮盈不由自主地抬手輕撫臉頰,那一巴掌,擊碎的,是一顆滾熱火燙的心,或許,也是永遠的父女之情。
曾經的期盼,在殘酷的現實麵前,赤裸著還剩什麼?
是身不由己的囚籠生活,還是聽天由命的愛恨糾葛?
南宮盈幽幽歎了口氣,落身肆意撥弄幾上琴弦,琴是上等檀木所做,弦是金絲烏弦,可又有誰知,華美的一切下,落寞孤寂地卻是怎樣的心境?
“小姐,該喝藥了,雲姨萬般叮囑過奴婢,要好好伺候您喝藥,您…”身後的丫鬟關心地說著,南宮盈卻似不聞,突然她抬起嬌靨,眸子又黑又亮,然而顧盼間卻似少了些許水靈,淡淡說道:“你陪我去外麵走走吧。”
丫鬟聞言一怔,心中頗是為難,因為南宮琦下過嚴令,要小姐好生呆在聽雨軒,門主之命,任誰都不敢違逆的,由於一陣隻得恭敬道:“小姐,您知道門主不許您踏出這裏一步,奴婢…實在沒這個膽…”南宮盈秀眉一蹙,隻得默默低下頭去撥弄琴弦,可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失落,卻是無法掩蓋。
“小姐,那這藥?”丫鬟見她不再為難自己,心下稍安,猶豫著是否將藥端上,卻聽南宮盈淡淡道:“放那吧,你也可以退下了,我想一人靜靜。”丫鬟躊躇一會,終是歎了口氣,輕輕將藥放置桌上,推門去了。
軒內又歸於沉寂,靜,不落空聲的靜,讓人膽寒的靜。
“盈盈!”
突然,一聲柔和清脆的呼喚,在門口響了起來。
南宮盈嬌軀一震,還未回頭,一隻雪白的貂兒就已撲入她的懷中。
“小雪?”南宮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到白貂小雪,匆忙站起身來回頭,隻見門口一個黃色的身影飄然而立,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清心,你怎麼會來這裏?”驚訝過後,南宮盈嘴角泛起一絲淺淺的微笑,在這清冷的朝晨,宛如旭日初升。
水清心走上前來,看著南宮盈眼中的憔悴,心中滿是不忍,柔聲道:“我是來看你的啊。”說著,招呼小雪過來,哪知小雪躺在南宮盈懷中不肯離去,水清心薄嗔道:“好你個小雪,每次見到盈盈就忘了我這主人,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南宮盈見她嗔態,不由得“撲哧”一笑,心中的傷感去了大半,牽起水清心的手坐下,道:“清心,你不會又是瞞著冷叔叔,偷偷溜跑出來的吧?”
水清心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低聲笑道:“現在師父對我是寸步不離,我哪有機會溜跑出來,今次是師父帶我來的。”看到桌上藥水,水清心收起笑容,皺了皺眉,道:“你怎麼又沒喝藥?”
南宮盈嘴角笑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落寂的憂傷,慢慢搖頭道:“這藥,我喝了又能怎樣?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不過。”
水清心眉間微皺,仿佛那一陣深深心疼,悄然滑過,她伸手輕輕拉住南宮盈的手,從那裏,似乎傳遞著彼此的關心。
沉默片刻,水清心忽的俏目一亮,微笑道:“是了,盈盈,你猜我今日在山下看到了誰?”南宮盈一怔,道:“誰?”
水清心臉色莫名一紅,道:“是迂師叔的孫子,天魄師弟。”
“哦?”南宮盈何等聰慧,見她羞態,神秘一笑,“莫不是你喜歡上人家了吧?”
水清心嬌呼一聲,狠狠瞪了南宮盈一眼,嗔怪道:“臭盈盈,你又來了,每次我和你說起別人,你就添油加醋地胡說,我…我不理你了。”
南宮盈知她麵薄,笑道:“好啦,我知道錯了,你快說說,那叫天魄的師弟到底如何?”水清心見她嘴角含笑,方才的憂鬱消散不見,心中竊喜,當下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南宮盈靜靜聽著,末了,才掩嘴笑道:“還說對他沒興趣,隻見了一麵,就將他的事打探得如此清楚,臭丫頭,這下你該如實招了吧。”
水清心俏臉通紅,微嗔道:“人家隻是對他好奇罷了,其實說起來,天魄師弟也是挺可憐的,自小便跟著迂師叔在那陰森恐怖的九宮山生活了十年,換作是我,早就瘋啦。”
南宮盈的臉色不禁變了變:“不會是他吧?”可隨即又將這可笑的念頭壓下,“清心說的那人如此單純,怎會是那野蠻人?”
兩人好生聊著,這時雲姨出現在門口,見到水清心,微微一怔,笑道:“原來心兒也在這裏,那便好了,我還一直擔心盈兒悶壞身子,如今你來了,正好陪她說說話。”
兩人同時起身,水清心笑道:“心兒見過雲姨。”南宮盈嘴角動了動,卻是沒有說什麼。雲姨微笑點頭,目光落在桌上藥水,黛眉微蹙,歎氣道:“盈兒,時辰已到,我們去【落霞閣】吧。”
聽得這話,南宮盈雙眼陡然失去光彩,漠然點了點頭,隻是在她懷裏的左手,卻是突然握緊了一樣物事,深深拽在了手心。
*****
朝陽城,落霞閣。
【落霞閣】中,九部長老全都會聚於此,南宮琦坐在上座,自他閉關領悟玄風清道,又融合於禪道,修為突飛猛進,已然到了一個無可企及的境界,單是如此坐著,便讓人有種望而生畏的獨霸氣質。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均都落在南宮琦身上。南宮琦緩緩目視眾人,忽然開口說道:“想必此前冷師兄已將小女與西門賢侄聯姻一事告之諸位師兄,今日將各位召集於此,也是為了待會西門賢侄前來提親,我們【南宮門】斷不可失了禮數,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眾人一起點頭,【空山部】明方首先站了起來,他生得高瘦精壯,怒目圓瞪,這一起身竟有神明降臨之威,隻聽他道:“門主所言極是,大小姐婚事,乃是我【南宮門】之大福,自是可喜可賀,隻不過如今【青蓮九部】在即,又逢【滅神屠魔】之時,西門長…西門師兄在此當口前來提親,其中大有深意。”
聲音洪亮有力,直震得大殿餘音陣陣,南宮琦卻不動聲色,目中精光閃爍,直逼明方。這時【離火部】長老東方仙也起身道:“不錯,誠如明師兄所言,西門師兄千不挑萬不選偏偏在這時刻前來提親,應當另有圖謀,莫不是要借機窺探我們【南宮門】秘笈?”
其他七部沉默下來,唯有坐在他旁邊的【暗月部】冰瀾卻搖頭笑道:“那照東方師兄所言,西門師兄為了保住【滅神屠魔】之首的地位,竟不惜犧牲親生兒子的終身幸福了?”
此言一出,眾人動容,東方仙心中惱怒,所幸修為甚高,不露聲色,冷笑道:“那冰師妹的意思是?”
冰瀾眼波流轉,望向南宮琦,微笑道:“此間定論門主必是心中有數,與其我等胡亂猜測,還不如先聽門主之見。”
南宮琦頗有深意地看了冰瀾一眼,淡然道:“明師兄和東方師兄所言不差,但冰師妹所說也非無道理,依照我對西門師兄的了解,他就算再如何精明算計,也斷不會拿自己兒子說笑,隻不過…”
說到這裏,南宮琦忽然停了下來,眾人大奇,【鎏水部】冷遠清追問道:“怎麼了,門主?”
南宮琦眼中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隨後從袖中取出一張淡紫色短柬遞給冷遠清,冷遠清好奇接過,甫一入手便覺一股淡淡的白梅香氣撲鼻而來。
“八方神盒,神州至寶,天狐之魂,仙道至尊。小女子心之所往,後日子時,必當踏月來取。女中盜聖白瀟瀟字”。
“八方盒!?”冷遠清念完短柬,眾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傳說‘八方盒’乃是東海靈獸藍狐的魂魄所在,有吸納天地靈氣之能,是神州不可多得的絕世稀寶之一。隻不過流傳了千百年,卻從未有人真正獲得過此物,原因無他,隻因迄今為止,神州上還沒有一個人能製服得了靈力通天的天魔之狐。
那這份短柬又作何解釋?
九部長老麵麵相覷,東方仙失笑道:“江湖傳言這女中盜聖白瀟瀟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她要偷的東西從未失手。隻不過這份短柬卻是太過離譜,難道她不知道‘八方盒’根本不在【南宮門】麼?就算放眼天下,恐怕也無人有之。”
明方重重一拍桌子,冷哼道:“不管【南宮門】有無‘八方盒’,這白瀟瀟也未免太瞧不起人,竟公然下帖戲弄我等,若讓我遇上,決計饒不了她。”
冰瀾卻是掩嘴笑道:“明師兄莫要忘了,白瀟瀟可是醉仙城祝大將軍的女兒,試問你有把握勝得了他麼?”
“你…”明方怒目圓瞪,臉漲通紅,竟是說不出話來,唯有狠狠瞪了冰瀾一眼,憤憤坐了回去。
冷遠清忽道:“江湖傳言,總有誇張之處,或許這份短柬本就是有人故意為之。”東方仙冷冷道:“那冷師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挑撥【南宮門】與祝誌仙的矛盾了?”
冷遠清搖頭道:“不敢,我也隻是猜測而已。”
南宮琦一直沉默不語,隻是麵上的表情極是奇特,這時坐在角落的【漩土部】長老白連鷹忽道:“敢問門主是何時收到這份短柬的?”九部長老忽地沉默下來,目光紛紛望向南宮琦。
南宮琦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眾人大驚,冷遠清訝道:“以門主的修為,竟也未察覺到此人?”
南宮琦目中精光一閃,突然笑道:“短柬是朱管家所收,我並無親見,隻不過很快就會有人為我們解開謎題。”話音未落,忽聽天空一聲銳響,一道赤紅光芒破空劃過,緊接著,三道紅光尾隨而至,迅捷地落在朝陽城主殿【落霞閣】前,光芒過後,徐徐現出四人,為首一人極是年輕,一襲紅衣隨風飄揚,俊逸不群。而其他三人則必恭必敬地站在身後,身形健碩,顯是各懷絕跡。
眾人目光都被來人吸引了過去,見來人灑脫不羈,豐神俊朗,不由得麵色不一,唯有南宮琦不聞所動,嘴角隱約藏有笑意。
紅衣少年緩步而進,麵對【南宮門】九部長老,竟是麵不改色,從容自定。直至到了台階前,才欠身拱手道:“晚輩西門烈拜見南宮世伯和各位師叔。”
南宮琦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忽地笑道:“西門賢侄遠道而來,一路勞頓,這些禮數還是免了吧,請入座。”西門烈微笑謝過,昂首坐在南宮琦右下。
待得坐定,【鎏水部】冷遠清便笑道:“一別數載,西門賢侄已是少年英才,想來這些年深得西門師兄的真傳吧?”西門烈很有風度地笑道:“冷師叔取笑了,晚輩資質有限,對於家父修為,實是望塵莫及。”
【空山部】明方冷笑道:“十年前西門師兄力奪【滅神屠魔】之首,何等威風八麵。有道是虎父無犬子,賢侄又何須過謙呢?”
西門烈麵色不變,笑道:“明師叔太過獎了,十年前家父僥幸奪魁,實屬運氣所致。其實在家父心裏,南宮世伯才是他最敬佩的人。”南宮琦微笑不語,明方卻是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西門烈掃視眾人,忽又起身,從懷中取出一隻玲瓏寶盒,刹那間珠光四射,照亮了整個【落霞閣】,眾人乍見此物,均是渾身一震,驚呼道:“八方盒?”
西門烈朗聲笑道:“不錯,這正是東海神物‘八方盒’,是家父特地命晚輩帶來的聘禮,還望南宮世伯笑納。”
九部長老默不作聲,麵麵相覷。想不到‘八方盒’竟真如那份短柬所說橫空於世,而且還是被西門長生所得,隻不過他們怎也想不到西門長生竟舍得將此神物作為聘禮,實是大為倫常。而更令人驚懼的是,那白瀟瀟又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不由想起南宮琦最後一句話,莫非他也早就知道了?
南宮琦卻是麵色不動,笑道:“西門師兄太過客氣,竟送如此厚禮於小女,慚愧慚愧。”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西門師兄斬殺天狐,取‘八方盒’於無形之間,這等修為天下少之,看來一別十載,當真刮目相看啊。”
西門烈等人笑逐顏開,這時忽聽白連鷹哼了一聲道:“八方一開,天地變色,乃是所有習武之人夢寐所求之物,西門師如此輕易送人,卻不得不使人懷疑此物真假了。”
西門烈等人臉色一變,身後三人當欲發作,卻被西門烈伸手攔住,笑道:“白師叔真會開玩笑,兩家聯姻,何等大事,家父所贈之物,又豈會有假?再則八方盒雖為神物,可神物再好,也隻是鏡花水月,虛名一件,唯有心愛之人,才是晚輩心之所係。”
南宮琦拍掌笑道:“好,說得好,能得賢侄此話,也算是小女福分。”白連鷹臉色微變,冷笑道:“西門師兄和賢侄的情意令老夫動容,隻不過這八方盒委實可疑,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西門烈心思如密,當即知道白連鷹借機發難是假,試探自己修為是真,心中一聲冷笑,道:“那白師叔的意思是要和晚輩動手了?”
白連鷹正色道:“不敢,如果‘八方盒’是真,自然擋得住老夫的‘土像神功’,屆時老夫定會為此刻的失禮向賢侄賠罪。但如若不是,西門師兄的誠意可就有待深究了。”
西門烈恢複笑容,拱手道:“既然如此,為了證明家父誠意,晚輩隻有領教白師叔的‘土像神功’了。”又轉頭對南宮琦道:“南宮世伯,晚輩之後若有得罪處,還請世伯見諒。”
這話說得頗有深意,似乎對接下來的比試穩操勝算,眾人心中驚疑,南宮琦卻是擺手笑道:“白師兄向來謹慎,讓賢侄見笑了,隻不過今日乃是兩家喜事,我也深信西門師兄為人,此事還是免了吧。”
西門烈何等傲氣,對西門長生更是敬若天人,哪容得下有人對他質疑,當即正容道:“此乃關係家父的誠意,還請世伯成全。”南宮琦一怔,見他態度如此堅決,隻得歎息道:“既然賢侄執意如此,我也不強人所難,但你們須得謹記點到為止,莫要傷了和氣。”目光轉向白連鷹,卻是露出一絲笑意。
“多謝世伯!”西門烈見其答應,微微一笑,轉身麵對白連鷹,拱手道:“白師兄,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