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若驚天  第六章 棋局之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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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城】位於主峰落霞山,利用地勢為台殿,自西向南,房宇一脈相連,中間橫渡離水,好似萬籟星空縱橫羅布,端地絢麗非凡。
    船身近岸,四人在一片石灘前落足,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嘩嘩”聲,其中還隱約夾雜著時斷時續的蟬鳴鳥唱。天魄循聲望去,隻見右方蒼穹中一簾瀑布傾天而倒,由陡峭的懸崖上崩騰狂瀉,拖起一條長長的銀色絲綢。崖下的碧幽水潭受瀑布衝擊,濺起數道水浪,在陽光的折射下爆發出絢彩的光華。
    尤為醒目的是前方崖壁上飄逸潦草地刻了四個大字“人心為諧”,筆鋒淩厲,颯然縱飛,竟似藏有極高明的劍意。天魄瞧了瞧,心中驚訝,點頭讚道:“好字!”
    話音未落,便聽耳邊水清心笑道:“師弟可知這四字由來?”天魄搖頭道:“不知。”水清心笑道:“這是當年南宮博大人閉關悟出的無上心道,意思是天地之間,心唯本道,溶溶一世,何論善惡,均都取決於天地,在乎於本心。隻有人心為諧,神遊物外,方可至玄微奧妙,天人合一的境界。”
    天魄聽得似懂非懂,冷遠清見他神色迷惑,笑道:“可惜後人窮一生之力去參悟這些道理,卻始終不得其果,心兒就莫要為難小天了。”說完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水清心,忖道:“這丫頭今日話卻多了。”水清心俏臉微紅,瞥了一眼天魄,見他沉默不語,便自顧低頭玩弄白貂去了。
    這時迂老爺子也上前笑道:“冷師弟說得是,先祖睿智,豈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時辰不多,我們還是先去拜見門主吧。”說罷雙袖一拂,率先沿著山道縱身而上。這一下用上了“風流萬象”,去勢極快,數個起落便已至山腰。
    冷遠清見迂老爺子露了這一手,叉腰笑道:“看來半月不見,迂師兄的修為又精進了許多。”說話間忽聽嘩啦水響,身側瀑布驀地分出一道水箭,須臾到了冷遠清足前,冷遠清一聲清喝,單足踏著水箭緊隨而去。
    天魄見此奇景,不由呆住,水清心卻是淺淺一笑,道:“我們也上去吧。”足尖點地,黃衣飄揚,轉眼也已在三丈開外。
    天魄望著三人,又望向壁字,胸中忽地升起一股傲氣,心道:“這次下山當真受益匪淺,不過南宮博是人,我也是人,其中玄機我現在雖不懂,以後卻可未必。”心念如電,當下暗暗下了決心,才尾隨跟上。
    四人踏步如飛,一路疾行,水清心和天魄修為不深,落在後方。水清心見天魄步履輕快,身形飄逸,顯是正宗的“風流萬象”,當即笑道:“師弟輕功不弱,定是下過苦功吧?”
    天魄麵色一紅,道:“清心師姐過獎了。”水清心撞上他的目光,不由雙頰暈紅,忙別過頭去趕路。天魄見她羞態,心中好不奇怪,正要說話,忽地,從山頂滾滾傳來一陣轟鳴,好似驚天巨雷,撕天劈落。
    天魄心中一驚,這時四人均已衝出雲海,掠至山頂。但見那一片無垠的青天下,【朝陽城】巍然矗立,那城環山構築,高十餘丈,飛簷流瓦,勾心鬥角。在陽光下冰鎣滲透,清新可人,宛如夢幻一般,卓然不失神州六大奇城氣派。
    然而眾人的注意力卻是落在了朝陽城外一塊巨石之上。那巨石本也無奇特之處,隻因如此龐大沉重的巨石如今卻被一個巨漢單手撐起,卻不得不讓人驚詫萬分。
    天魄見了此等神功,暗暗喝彩:“這人好大的力氣!”那巨漢似乎也發現了他們,忽然巨石落地,單足運勁,如一隻猛虎,迅捷地朝他們掠了過來,高聲呼道:“冷師叔,迂師叔!”聲如驚雷,震得天魄耳中生鳴刺痛。
    那巨漢轉瞬便已掠至四人眼前,黑臉圓目,頗有幾分憨厚之相。冷遠清笑道:“莫師侄好足的耐性,一大早便在練功,明師兄有你這個徒弟,怕是樂得開懷。”
    那巨漢麵色微紅,拱手笑道:“冷師叔取笑了,莫石天生愚鈍,入部十五年來,始終得不到師父他老人家真傳一二,故而倍受責罰。無奈之下才想出這麼個笨方法,早也練,晚也練,隻寄望在這次的【青蓮九部】上不給師父他老人家丟臉。”
    冷遠清搖頭笑道:“莫師侄能有如此念頭當是明師兄之福,比我那群憊懶徒弟強得多了。”莫石臉色更紅,訕訕道:“冷師叔過獎了!”忽然目光落在冷遠清身後的水清心身上,驀地全身一震,目中似要噴出火來,忙上前打招呼道:“水師妹,一別數月,你…你還記得我麼?”
    水清心“啊”地一聲低呼,臉色緋紅,微微地躲在了天魄身後,低聲道:“是,莫師兄好。”
    莫石聽得這話,欣喜若狂,那張含羞清麗的容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胸膛。天魄不知來人是誰,轉頭問向水清心:“清心師姐,他是誰?”卻見水清心暈紅滿麵,越發生奇。
    莫石聞得這話,始才瞧見站在水清心前麵的天魄,見他衣著雖陋,渾身上下卻是散發著一股清爽氣質,不由奇道:“這位是?”迂老爺子朗聲一笑,上得前來,道:“魄兒,這位是莫石師兄,他可是你【空山部】明方師叔的高徒,還不上來拜見?”
    天魄暗呼一聲,空山之鶴明方天生神力,就連爺爺也都讚不絕口,今日見得他的徒弟,果真力大無比,不由心頭發熱,拱手道:“莫師兄有禮了。”
    莫石也反應過來,回禮道:“原來是迂師叔的高孫,失禮失禮!”嘴裏說著,眼光卻瞟向身後的水清心。
    如此客套一番,忽的上空傳來一聲呼嘯,但見一道青光勢如長虹,片刻間停在眾人麵前,一個一身青衫的南宮弟子恭敬道:“二位師叔安好,門主有令,請迂師叔和天魄師弟上【楓回樓】一聚。”
    迂老爺子和冷遠清相視一笑,前者朗聲道:“冷師弟,老朽先行一步,相謝方才之送。待見得門主,老朽定來和你暢飲一番。”
    冷遠清抱拳笑道:“迂師兄客氣了,你可別忘了此刻所說之話。”迂老爺子微微一笑,對天魄道:“魄兒,我們走。”
    天魄點頭跟上,便在此時,忽聽水清心一聲嬌呼,天魄忽覺衣袖一緊,低頭看去,卻是被一隻如花玉手緊緊拽住。
    “清心師姐,你這是…”
    水清心察覺失態,忙抽回手來,麵若桃花,嬌羞不勝,好半會才低聲道:“師弟…你可要記得回來看小雪。”天魄一怔,繼而笑道:“清心師姐放心,我答應過的事定當守信。”原來先前天魄受白貂戲弄,心感不平,是以決定要好好調教白貂,可惜後來一番折騰卻是忘了,不想水清心竟還記得。
    水清心見他答應,喜上眉梢,又見他離去,目中隱有不舍,卻不知在她身側,也有一個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
    *****
    天魄和迂老爺子隨著那名南宮弟子穿過城門,取道向西,一路上,隻見滿地姹紫,爭相鬥豔,天魄興奮莫名,抬首望著城中絢麗景象,連連稱奇。迂老爺子較之方才,卻是笑容全無,眉頭緊鎖,也不知在沉思什麼。
    又行數步,但見前方水榭中,隱約現出一張翡翠圓桌,縷香嫋嫋,一個藍衫文士巍然而坐,在他麵前,赫然擺放著一副未完棋局。
    天魄見那文士清秀不凡,雖麵帶微笑,但渾身上下,卻有一股笑看眾生的桀驁霸氣。不由心弦繃緊,竟是呼吸不得。迂老爺子拱手欠身道:“老朽拜見門主!”
    那人正是南宮琦,隻見他目光炯炯地凝視天魄,眼眸深處,似有電光閃過,忽的笑道:“你是天魄?”天魄定了定神,點頭道:“是。”南宮琦笑道:“過來坐下。”天魄一怔,轉頭看向爺爺,迂老爺子麵色陰沉,見天魄望來,微微點了點頭,天魄隻得走上前去,在南宮琦對麵坐下。
    “你會下棋麼?”南宮琦問道。天魄不善欺瞞,沉吟一會道:“不大精通。”南宮琦仰天長笑,天魄一呆,不知他笑些什麼,心中莫名有氣,咬了咬唇道:“萬物之事,精通者本就不多,有什麼好笑?”
    天魄長居九宮山,對於俗世禮法知之甚少,是以才敢如此說話,迂老爺子卻生怕南宮琦發難,眼中精光一閃,微怒道:“魄兒,麵對門主,休得無禮!”天魄見爺爺責怪,隻得住口不語,南宮琦卻是擊掌笑道:“小兄弟說得對極,這世上之事,精通者本就不多,單憑這份見識,已比當年的我強上許多。”
    聽得這話,天魄一怔,先前的鬱氣一掃而空,迂老爺子目光閃爍不定,望著南宮琦默然不語。
    南宮琦瞧了天魄半響,忽道:“九宮山乃我【南宮門】創派根基所在,七百年前南宮簪先祖封印七蛟莽龍後,便一直委命你爺爺所在的風家看守,數百年來未曾改變。”
    這話甚為突兀,天魄一時愕然,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卻聽南宮琦接道:“如今風家隻剩你和你爺爺二人,依照風家規矩,小兄弟當是風家唯一繼承人吧?”
    天魄懵然,迂老爺子卻是忍不住,眉頭微皺,上前道:“門主莫怪,老朽見魄兒還小,此事尚未向他說起。”
    “哦?”南宮琦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天魄,笑道:“罷了,此事暫且不提,小兄弟,我們先來對弈如何?”
    說著,右手一送,天魄隻覺一股清風蕩來,吹在身上,好不舒坦,可隨後定眼一瞧,卻是驚呼出聲,隻見原先擺放在南宮琦麵前的黑色棋子不知何時已全都轉到自己麵前。
    南宮琦笑道:“主隨客便,小兄弟先請了。”天魄不好違逆,收攝心神,目視棋局,但見黑白二子左右相圍,上下纏鬥,已然到了最激烈之處。微一沉思,便撚起黑子,落在了中帶之上。
    南宮琦點頭笑道:“小兄弟好眼力,一眼便看出了此中弱處,不過且看這著如何?”說話間,右手中指忽地彈出,食指曲而不露,卻是南宮幽靈劍法第三式“彈指訣”。
    天魄吃了一驚,迂老爺子麵色也越發陰沉。天魄身不由己,當即拋出黑子以“蘭花訣”拆招,南宮琦目中精光驟閃,無名指和食指交相纏繞,白子千斤落定,卻是第八式“落掌訣”。天魄越發驚奇:“他明說與我下棋,使得卻都是劍招,端的莫名其妙。”手中卻是不停,五指成爪,黑子飄忽萬化,在天元牢牢占據主動。
    南宮琦又撚起白子,使了招“回旋訣”,白光大盛,將天魄前一子逼入絕境。天魄無奈之下,隻得以“萬鏡訣”回防,守住底下一帶。
    一時間,二人隔著圓桌,以棋盤為台,棋子為劍,來回拆解了數十招。起初天魄尚能支撐,但鬥到越後,南宮琦劍法越趨精湛獨到,天魄使盡全力,始終挽會不了敗勢,終究因技窮力竭,“啊”的一聲從翡翠椅上跌落下來。
    迂老爺子一個箭步將天魄扶起,見他麵色蒼白,眼中奇異光芒更盛,瞥向棋局,不由得渾身一震,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難以言狀的驚恐與奇疑之色。
    陽光灑下,但見淡藍的棋盤之上,黑子被白子全軍絞殺,棋子落處,竟定格成一個大大的“風”字。
    這是何等的奇異棋局?迂老爺子竟是忘了呼吸。
    南宮琦望著天魄,目光閃爍,見他氣息稍平,笑道:“小兄弟,這局你服是不服?”天魄神色未定,聞得此言,卻是精神一振,他雖對南宮琦在棋盤上的試探心有不甘,但對他的修為卻是由衷佩服,當下恭敬道:“小子心服口服。”
    南宮琦笑而不語,這時有女婢送上糕點,天魄鬥得心力憔悴,肚子甚餓,看得糕點,肚裏竟不爭氣得咕噥叫出聲來。
    南宮琦笑道:“小兄弟還未用過早膳吧?糕點易傷胃,你就隨女婢先行用飯,我還有話要對你爺爺說。”言罷喊過女婢,要領天魄下去用飯。
    天魄欲言又止,轉頭望向爺爺,迂老爺子看著南宮琦,忽的歎息一聲,道:“魄兒,你就先去外麵等著,爺爺過會就到。”
    天魄點了點頭,便隨女婢去了。南宮琦默默看著天魄背影,忽道:“不僅是‘風流萬象’,就連南宮劍法也都傾囊相授,看來迂老爺子很用心在栽培這孩子啊。”
    迂老爺子卻是冷笑一聲,道:“門主設下【天山】棋局試探魄兒,手法未免低劣了些。”
    南宮琦目光落在迂老爺子臉上,忽然笑了,道:“因為他太像一個人了,無論資質,脾性,都和他如出一轍,不知不覺中我有點失控了。”
    迂老爺子臉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旋即恢複平常,淡淡道:“老朽愚昧,不知門主所言何人?”
    南宮琦看著迂老爺子,目光忽而犀利,忽而轉柔,許久之後,才轉頭目視前方,淡淡道:“罷了,這事已過去十年,我也不想再提,不過這孩子卻是塊好材料,我想…”
    迂老爺子自然知道南宮琦的意思,忙打斷道:“門主的心意老朽明白得很,可魄兒長居九宮山,對於外麵之事知之甚少,如此莽撞地讓他參加【青蓮九部】,隻怕是不妥。”
    南宮琦淡淡道:“這個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想這段時間就讓他住在【朝陽城】,一來方便他熟悉這裏,二來嘛…”說到這裏南宮琦頓了一頓,又抬頭看向迂老爺子,緩緩道:“我也想看看沉寂二十年的風家絕學如今已到了何種程度!”
    鼻息轉濃,迂老爺子望向南宮琦的目光中如有火燒,麵上複雜之極,過了好一會才慢慢轉過身道:“一切均由門主安排。”
    南宮琦瞳孔微縮,臉上卻笑道:“如此甚好,隻是有勞迂老爺子了。“頓了一頓又道:”是了,今日【南宮門】喜事臨近,九部長老均都在此,迂老爺子若想敘舊,大可去探望他們一下?”
    迂老爺子緩步走了出去,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波動:“老朽隻是一介垂死之人,九部的事早已與老朽無關。”
    南宮琦知他心事未開,也不阻攔,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人所難了。”說話間迂老爺子已隱沒在一片花海之中。南宮琦卻是一動不動地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方才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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