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若驚天  第五章 風生水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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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宮山。
    霧氣飄渺,絲絲皚皚。
    即使亮如白晝,在這濃濃霧氣之下,也是陰暗一片。
    黑衣男子手握枯枝,身子如細水斷流,時而奔騰,時而滯流,幻化出漫天繁星,熠熠生輝。驀地,枯枝一收,那陰柔之氣也隨之一泄,似從萬千高峰落入萬丈深淵,漸漸透出肅殺之意。
    也便在此時,黑衣男子身形陡轉,盡數化為一道黑光,用盡了所有力氣,枯枝如刃,撕破層層濃霧,呼嘯出一道絢麗光跡,轟然綻放在前方,兀自顫抖。
    “哢”一聲脆響,枯枝碎裂,黑衣男子收勢站定,望著手中斷枝,歎息道:“仕女劍法,端的陰柔無比,可最後一式,卻又反其道而行,難免有些霸道。看來創這套劍法的人,終究也有七情六欲。”心中惋惜,扔掉斷枝,正要舉步,卻見前方不遠處,一個黑影巍然佇立。點點陽光透射而進,灑在他的臉上,發須皆白,一條條皺紋深的像是刻在臉上一般。
    黑衣男子乍見此人,身形一顫,歡呼道:“爺爺!”快步搶上前去。那老者微微一笑,牽動著臉上皺紋,更顯猙獰,可眼中的慈和,又沐浴了一切。
    黑衣男子喜道:“爺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上次你一去就是半月,我好是擔心。”老者撫摸著他的肩頭,笑道:“魄兒,爺爺不在這段日子辛苦你了。”黑衣男子笑道:“要說辛苦倒沒有,隻是爺爺教的侍女劍法卻已全都練完了。”
    老者臉上笑了笑,似乎要說什麼話,卻又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淡淡道:“魄兒,你在這裏住了多久?”黑衣男子為之愕然,不知爺爺何端問起這個,細細一算道:“再過三月便已十載。”
    老者緩緩點了下頭,道:“那你可在這裏悶得慌?”黑衣男子沒有再答下去,因為這問話好生難答,在他心中,十年歲月均在這漆黑森冷的九宮山度過,無疑是無聊煩悶的,可他又不知爺爺意思,沉吟片刻道:“除了這裏我再無去處,隻要有劍練,絕不氣悶。”
    老者見他目光閃爍,苦笑一聲,帶著無盡的酸楚,心道:“看來老朽是做錯了,魄兒已長大,應該讓他去外麵見識一番,可是…”一想到南宮琦,老者心裏便泛起一絲不安。此人正是迂老爺子,如今風家唯一繼承人—風迂回,而那少年正是他所收養的孤兒天魄。
    迂老爺子反複思量良久,才歎氣道:“罷了,明日你隨爺爺一起下山吧。”天魄一怔,旋即狂喜道:“當真?”迂老爺子見他喜形於色,心中更是慚愧,重重點了點頭。
    隨後迂老爺子又講了一些規矩,大抵是說要帶天魄去見一個人,要他不許生事,天魄欣喜莫名,一口答應。
    這一夜天魄輾轉難眠,十年光陰,轉瞬即逝,可有多少事情值得回憶?
    夜風吹來,仿佛有淡淡熟悉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了紫衣女子,那個嬌蠻脫俗的清麗女子,不知這次下山會否遇上她?可轉念一想,自己與她僅有一麵之緣,又何苦惦記,不由在心裏暗罵了一聲。如此胡思亂想,待得天明,才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兩人稍作收拾,便沿著九宮山道向南而行。
    一路上,天魄情緒高漲,半是緊張,半是激動,望著兩旁碧綠樹海,不由連連感歎。隻有迂老爺子眉頭緊皺,一言不發。行得一程,道路越發險峻,鬆林灌木錯枝橫生,竟是無路可走,天魄微露失望,道:“爺爺,你可有走錯路?”
    迂老爺子瞪了他一眼,忽地伸手將他夾在腋下,朗聲道:“魄兒,抓緊了。”一聲呼嘯,身子猛然縱躍,好似大鷹展翅,朝著斷崖飛縱而去。
    天魄大驚失色,隻覺心跳驟然靜止,耳邊風聲也都充耳不聞。天地之間,萬物靜止。偶有低頭,唯見飄渺白雲,樹海碧波。
    迂老爺子輕盈如煙,在空中翱翔數十丈,近至穀底,卻是好大一個湖泊。但見他輕輕地在湖麵上一踏,下墜之勢瞬止,水波蕩漾,一個淩空旋轉,準確地落在了湖邊一塊湖石之上。
    天魄驚魂未定,好半會才喘息道:“爺爺,你可嚇死我了。”迂老爺子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忽地,從湖心傳來一聲虎嘯:“迂師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語音朗朗,在這山間久久浮蕩。天魄心下一驚,抬眼望去,隻見一葉扁舟正自遠處飄來。
    迂老爺子笑道:“原來是冷師弟,你怎來了?”說話間船已近了,一個灰衣麻褲的精壯漢子將身一躍,瞬息間便至天魄麵前,天魄見了這等輕功,心中暗自喝了聲彩。
    那人抱拳笑道:“說來慚愧,門主讓我迎接迂師兄,不想途中有事耽擱,來晚一步,還請迂師兄恕罪。”迂老爺子眼中精光一閃,旋即笑道:“門主太抬愛老朽了,竟讓堂堂鎏水部部主屈居身降,來迎接老朽這等垂死之人,實是老朽之福,何罪之有?”
    那人訕訕笑過,天魄卻是心頭一驚:“敢情他就是爺爺口中所說的【青蓮九部】中【鎏水】之魚冷遠清?怎地竟是一個船夫?”
    天魄長居九宮山,對於外麵之事,也大都聽得爺爺途說,自是不大清楚。原來鎏水一部,淵源與水,修為程度以水為介,遂長居水邊。鑒於如今【鎏水部】部主冷遠清性情衝淡,為人隨和,偶有充當船夫也是常事。
    冷遠清和迂老爺子寒暄過後,轉向天魄,見他眉清目秀,俊逸不凡,笑道:“這一位,如我猜的沒錯,想必應是迂師兄的高孫天魄吧?”
    天魄一愣,萬沒想到竟有人認得自己,見爺爺頷首微笑,忙還禮道:“晚輩拜見冷師叔。”
    冷遠清哈哈一笑,這時船上傳來一聲鈴音:“師父,時辰已到,要開船了。”
    三人回過頭去,隻見船頭一個黃衣少女迎風而立,明眸似水,紅唇如花,格外清純靚麗。手中雪白的貂兒盼首四顧,甚為有趣。她那水汪汪的大眼滴溜溜地轉過眾人,最後落在天魄臉上,不由一怔,旋即低下頭去,匆匆跑到了船尾。
    迂老爺子奇道:“這位是?”冷遠清引著二人上船,笑道:“迂老爺子見笑了,這是拙徒水清心,心兒,快來向迂師叔請安。”接連叫喚數次,水清心始終背對冷遠清,一語不發。冷遠清搖頭歎道:“迂師兄莫見怪,心兒麵嫩,怕見生人。”
    迂老爺子笑道:“女生內向,當是好事,老朽怎會怪責?”二人說笑一陣,忽聽天魄奇道:“這船怎地沒有風帆和船槳?”冷遠清和迂老爺子相視一笑,前者蹲下身子,伸手入水,也不知如何動作,船身一晃,兀自去了。
    天魄大感奇怪,也俯身往水下張望,卻是甚也沒有,訝道:“怪哉怪哉,這船竟自己動了?”
    迂老爺子笑道:“魄兒有所不知,這乃是【鎏水部】的絕學‘引水術’,其中奧妙不是你一天兩日所你能明白的。”
    天魄道:“‘引水術’?那是什麼東西?很厲害的武功麼?”冷遠清點頭笑道:“正是。”天魄恍然道:“莫非和爺爺的‘風流萬象’一樣,都能幻化出自然之氣?”迂老爺子撫須微笑不語。
    說話間船已駛出湖泊,進入江道,迂老爺子和冷遠清侃侃而談,天魄大感無趣,抬頭四顧,眼光落在了船尾水清心懷中的白貂上。
    那白貂似通靈性,見天魄望來,也瞪大眼睛回望,時不時用腳蹭噌耳朵,可愛之極。天魄好玩心起,突然扮起鬼臉哄逗白貂,豈料此時水清心忽地轉身,四眼相對,均是一怔。
    隨即水清心粉臉通紅,慌忙背過身去,裝做欣賞風景,天魄也覺尷尬,咳嗽道:“這白貂好生有趣,叫什麼名兒?”
    水清心嬌靨更紅,好半會才低聲道:“它叫小雪。”天魄走上前去,與水清心並肩站著,笑道:“好名字,我可以摸摸它嗎?”水清心不想天魄靠近,“啊”地一聲低呼,向後退去,不想她已站在船沿,這一退兀自踩空,身子一晃,頓時向水裏跌去。
    天魄大驚,當即快步搶上,正要拉她,就在此時,腳下水麵一聲輕響,一道水柱破湖而出,似一縷輕紗,穩穩地托住水清心腰身,將她輕盈地送上船來。
    這一下變化太快,天魄隻瞧得目瞪口呆,迂老爺子和冷遠清聞得聲響,雙雙趕來,眼見一切,迂老爺子不由扶須笑道:“好個‘水影術’,看來今次【鎏水部】人才輩出啊。”冷遠清雖性子衝淡,但聽得有人讚揚自己徒弟,仍是喜上眉梢,笑道:“讓迂師兄見笑了。”
    迂老爺子微微一笑,忽道:“聽說今日西門長生的公子要來【南宮門】提親,冷師弟知道這事吧?”
    冷遠清點頭道:“是,我今日下山來就是受了門主所托,第一是接你,第二便是通知所有青蓮九部的長老趕往【朝陽城】集合。”迂老爺子眼神忽明忽暗,聞言道:“看來【南宮門】要有喜事了。”
    冷遠清搖頭苦笑道:“是不是喜還尚不清楚,聽雲默師妹說,昨天大小姐拒婚了,氣得門主可不輕。”
    迂老爺子“咦”了一聲,奇道:“大小姐拒婚?這話如何說起?按理說西門公子無論修為還是相貌都是當今年輕一代中的佼楚,自小又和大小姐青梅竹馬,大小姐沒有理由拒婚,莫非大小姐心有所屬?”
    冷遠清搖頭道:“迂師兄這話不對,大小姐身子贏弱,這十八年年來一直獨處聽雨軒,少有外出露麵,何來鍾情之人?隻是情之一物,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清的。”
    迂老爺子微歎一聲,目視前方,望著碧水幽幽,竟是忘了言語。冷遠清見他另有所思,也不打攪,獨自去向船頭。
    這一段話天魄和水清心自然沒有聽到,隻見水清心粉臉通紅,一直低頭看著白貂,喃喃道:“剛才你嚇死我了呢。”天魄始才回過神來,歉然道:“對不住,讓姑娘受驚了。”
    接下來卻是一陣沉默,這時,船已駛入一道峽穀,兩岸山峰迭起,高聳入雲。尤其是左側斷層瀉出一瀑布,有若天龍橫空,巍為壯觀。天魄大感新奇,一時瞧得癡了。水清心偷偷瞟了他一眼,陽光映射在他臉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忽地,水清心鼓起勇氣,道:“公子今年幾歲啦?”天魄從奇景中轉過頭,笑道:“十六,姑娘呢?”
    水清心俏臉又是一紅,低低道:“我比你大一歲,如你不介意,喊我一聲師姐便是。”天魄覺得她很是有趣,容易害羞,但心地卻好,便脫口道:“清心師姐好!”水清心臉露喜色,高興地道:“那我以後就喊你天師弟。”說完又覺此話太過大膽,忙羞紅著臉別過身去。
    天魄尷尬一笑,問道:“是了,剛剛清心師姐失足落水,卻又突然無恙,使得卻是什麼招式?”水清心猶豫一陣,道:“這是我們【鎏水部】的‘水影術’,【鎏水部】的武功大都來自於水,以水為介,引水為氣,萬般變化均由水生。我方才使得隻是其中最基本的招式。”
    天魄聽得一頭霧水,雖不懂其中玄機,但料想定是門厲害武功,不由心生佩服。其實水清心有一點卻是說錯,“水影術”看似平常,實則暗合天理,乃為上乘功夫,至於她將其說城最簡單招式,一來與她性格有關,二來也擔心自己在天魄麵前顯擺,是以才有如此說法。
    好在接下來兩人心懷放開,話語漸多。水清心一改先前羞澀之態,充當向導,為天魄指點四周景色。她長居【南宮門】下,又飽讀聖書,胸中所學十分淵博,隻說得天魄神遊物外,不一會關係又是拉近一層。
    待天魄將自己之事說了,隻聽水清心訝道:“如此說來,十年間師弟從未下過九宮山?那豈不要煩悶死?”神色間滿是同情之色。天魄笑道:“那倒不是,爺爺時常有教我練劍習字的。”
    水清心不由得長歎一聲,天魄奇道:“怎麼了,清心師姐?”水清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換作是我,早就瘋了。”天魄哭笑不得,但對水清心的關心,卻是升起一絲暖意。
    水清心又道:“那你這次要去哪裏?”天魄道:“爺爺說要帶我去見一個人,但見誰我卻不知。”
    水清心點了點頭,這時,她懷中的白貂低低叫喚了一聲,水清心一頓,隨即右手微抬,忽聽嘩啦水響,三四條小魚躍湖而出,在空中跳躍數次,徑直落在了甲板上。天魄大聲叫好,水清心俏臉微紅,隨手抓起一條小魚,送入白貂口中。
    白貂張口便吃,天魄前所未見,看得津津有味,見白貂吃完一條小魚,忽道:“可否讓我來喂它?”水清心笑道:“好啊,不過小雪調皮慣了,師弟可別給它抓傷了。”
    天魄臉露疑色,小心地從水清心手中接過白貂,隻覺著手處光滑柔軟,甚是舒服。正要抓魚喂它,不想白貂“哧”地一聲,竟在天魄手背上咬了一口。
    天魄不妨這下,吃痛向後一縮,白貂得了自由,猛然一躍,竟是向湖心躍去。水清心和天魄不由一驚,情急間,天魄挑起一旁繩索,施展“侍女劍法”裏的“挑子訣”,繩索如風卷舞,抖了好大一個圈子,堪堪將白貂圈住,拉了回來捧在懷中。
    水清心一臉驚訝,脫口道:“師弟好身手!”天魄生怕再被白貂逃脫,慌忙將白貂往水清心懷中一遞,驚嚇道:“還是清心師姐來喂它吧。”水清心見他惶恐模樣,掩嘴笑道:“膽小鬼。”天魄訕訕一笑,不再多話,隻是對白貂狠狠瞪了一眼。那白貂卻不理他,兀自眯著眼睛,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到了。”忽聽冷遠清一聲清喝,天魄和水清心回過神來,放眼遠眺,無垠的青天下,一座雄偉山殿傲然屹立在眼前,白雲飄渺,隱隱可聞鍾聲回蕩其間。那裏,便是【南宮門】主殿【落霞閣】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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