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明月 第十一章 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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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對於皇宮大院,在畢方的想象中是那富麗堂皇的宮殿;環甲持矛的禁軍衛士;雍容華貴的絕美夫人及跟隨其後或嘰嘰喳喳或沉默不語的宮人……能生存在這裏的隻有兩種人:高高在上的;匍匐在地的。
若是喚作以前的畢方,大概隻配做第二種人吧,然而時運流轉,如今的她已無限接近第一種人,這一切令人無法想象,卻未必不可理解。
這一切均因自己身邊這個男人,這位當朝太子,他大了自己將近二十歲!他並不是自己愛的男人,而自己也可能不是他真愛的女人……
若是換作以前的小畢方,如何可以容忍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不是她心愛的明哥哥,自己居然可以投入別的男人懷抱?但這一切的發生錯不在她,她也不想再去怨恨明離,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吧!
“方兒,一會兒見到父皇,莫要太過拘謹,他不喜歡太過拘謹的兒媳;也別太過耀目,不然……”
太子的話打破了她的思緒,畢方心念流轉,眨眼笑道:“太子爺是怕我變為第二個楊貴妃麼?”
太子一怔,苦笑道:“我可不想做第二個壽王。”
畢方沉默了,抬頭看著他,忍不住道:“我在契丹的經曆想來你早已派人打探清楚了吧,這般出身的我,你卻還要封我做良娣?況且我隻是你的小妾,論資排輩,本沒有資格以兒媳的身份見你父皇的?”
“過去之事均已過去,你又何必再掛在心頭。”太子認真得道,“如今你的身份是張良娣,祖母正是撫養父皇長大成人的鄧國夫人竇氏,誰敢指摘你的過去?!至於今日之事,其實是父皇想見你……”
畢方睜開了眼睛看著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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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方跟著太子來到甘露殿,方一步入殿內,迎麵就見一個乍看之下隻是中年人半臥半坐在那張鑲金長榻上,單手托腮,睡眼半閉,正是當今天子,天寶皇帝李隆基。他身後站著的是個年邁太監,畢方見過他,正是之前來冬平郡王府宣旨的高力士高公公。
畢方心中忽然生出一陣慌亂來。當日這高力士來東平郡王府宣旨,明離抗旨不遵,而自己更是以死相求……如今自己做起了太子良娣,此時再次見麵,委實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了。
自畢方進門,高力士便一直在注視她,此時他微笑一笑,俯身在皇帝耳邊低語。
“太子,她就是那個女子麼?”皇帝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畢方身上,又道:“聽聞你年少時曾淪落契丹,甚至當個娼妓,此事可是真的?”
畢方實不料他一開口就掀了自己老底,心中大為沮喪,跪倒在地,低聲道:“小女子萬汙之身,辱沒皇室,萬死難贖其罪!”
皇帝不置可否,看著她,又道:“朕還聽說你本是揚州女子,卻又何以淪落入胡夷之地?”
畢方見他對自己的身世來曆了如指掌,知道欺瞞不得,當下如實說道:“我本為尋一人離開揚州。隻是當日年紀太小,不知前往華山的路途,途中遭受人販子拐騙,被賣入契丹為奴,此後之事正如陛下所言……”
“想不到你年紀小小,竟有如此悲慘的經曆,委實令人歎息。”皇帝喟歎一陣,又正色道:“你還做過契丹奸細,意圖刺殺我兒,此事可是有的?”
這哪是公媳間的對答,分明就是開堂審案,太子眼見氣氛不對,忍不住插口道:“父皇,其實方兒並非……”話才到一半,卻見高力士使眼色過來,知道事有蹊蹺,當即閉嘴不語。
畢方眼見事已至此,也就沒什麼好怕得了,從容答道:“陛下當真明察秋毫,一言以蔽。小女子確實曾意圖刺殺太子,隻是當時的畢方名叫瑪雅,且是各為其主……”她抬頭直視皇帝眼眸,又道:“但瑪雅並非畢方,過去不是,如今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皇帝哦了一聲,點點頭,又道:“方才你說為尋一人離開揚州,那人卻是何人?”
“那人正是如今的東平郡王明離。”畢方毫不猶豫,徑直答道。
皇帝又饒有興致得打量起她來,笑道:“當日朕欲將長樂郡主賜婚給明離,他居然敢抗旨不遵,後聽力士所言,他如此作為,乃是為了你?”
畢方神色一黯,點頭道:“隻因當時的畢方心裏也隻有他一人……”
“那如今呢?”
“如今……”畢方苦笑著搖頭道,“陛下,您既然能招為兒臣來此,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兒臣?!你這小娃子,當真有趣得緊,朕十分喜歡!”皇帝哈哈一笑,“以後你便需盡心侍奉我兒,來日我兒登基為帝,想來你也並非隻是區區妃嬪。”
畢方下意識得轉頭望向太子,後者雖然強忍,卻如何掩蓋得住那陣狂喜之意,也不知道為何,她心中忽然就生出一絲惶恐來。
二
“阿釗,你這一去到底得多久才能回來啊!”
如何能夠忘記那個清晨,枕邊的她支起身子,那對碩大雪白的乳房就懸在眼前,配合著那眼神中的淒楚和埋怨。於是方才退去的情欲之火再度燃起,已不知是昨晚至今的第幾次了,隻要能抱著她那火燙而又柔軟如海綿般的身子,便覺得無比的興奮……經曆過得這麼多女人之中,大概隻有她才能令自己如此貪得無厭,樂此不疲吧。
花花,三年了,我終於回來了,從今以後,你的男人隻能是我一個!
楊國忠自信滿滿,下了馬車,步行至號國夫人府門口,就見幾個家丁打扮的男子迎了上來。
回京之前,他曾派人將自己的行程告知過號國夫人,看來這些人是來迎接自己了。楊國忠大是得意,朗笑道:“甚好,賞你們每人五百錢!”說著大步就向門內走去。
哪想那些家丁中居然有人敢衝上來攔住他去路,一個中年漢子麵有難為之色,低聲說道:“楊君,夫人吩咐過小人,今日家裏有客,不便見您……請您先行回府歇息,來日她必定登門道歉。”
楊國忠吃了個驚,大聲道:“難不成是聖人來了?”
那中年家丁正想點頭稱是,他身後一個年輕人卻藏不住話,接口就道:“並非聖人,而是郡王爺……”
“什麼郡王爺,狗王爺,老子聞所未聞,都給老子滾開!”楊國忠怒然拔劍,怒視眾家丁,逼其退去,徑直闖入府門。
楊國忠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皇帝極是忌憚,若皇帝要他的女人,他隻好雙手奉上,無可奈何寧為忠犬。如今聽說不是皇帝,一顆心算是放下了,那個什麼郡王爺,多半是花花這些年耐不住寂寞養的小白臉,今日便給他點厲害瞧瞧,這三年自己在蜀地從軍打戰可不是白練的!
楊國忠重重哼了一聲,霸氣十足,循著早已熟悉的路途,徑直向號國夫人寢房奔去。
剛到房門口,就聽得房內傳來一陣男女交歡的淫靡之聲,那女子的聲音既尖且嫩,正是號國夫人楊花花無疑。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幹出這等醜陋之事,好一對奸夫淫婦!楊國忠怒火中燒,提劍在手,抬腳踹破房門,徑直闖將進去。
隻見房內床榻上一對男女摟抱在一起,彼此全裸……此時那男子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卻又似全然沒發現他的存在般,繼續擁吻懷中女子。
楊國忠活了四十餘年,何曾遭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狂怒之下,大聲吼道:“小畜生,受死吧!”徑直衝將上去,提劍便向他腦門砍去。
那男子右手摟著女子,避開來劍,與此同時左手閃電伸手,抓住楊國忠握劍手腕,輕輕一扭,便將佩劍奪將過來。
楊國忠被他抓住手腕,猛就覺一股灼熱真氣衝入體內,燒得他身酸骨軟,一絲氣力也使不上,眼睜睜得看著兵刃被奪走,更是軟倒在地,一時卻已無法起身了。
男子將那佩劍把玩一陣,嗤笑道:“是把好劍,可惜所托非人。”手一揮,長劍徑直插入楊國忠褲襠之間,雪白的劍刃搖曳不定。他哈哈一笑,又伏在女子雪白的胴體上……
楊國忠雙目似要噴出火來,也不知哪來的氣力,他挺身而起,拔出佩劍,狂吼著撲上去。
“不自量力!”男子也不回頭,單手按在他頭頂,五指成爪,抓住他腦門,隻要稍一用力,便可使他腦漿崩裂而死。這時忽聽那女子嬌喘著道:“是什麼人啊!明離,為何要停下來?”
男子正是明離,他冷笑一聲,真氣吐出,楊國忠口噴鮮血,仰天而倒,就此一動不動。
此時的號國夫人滿心淫欲,意亂情迷,拚命得抱著明離那個她愛煞的男性軀體,迷迷糊糊覺得有人進來,卻又無力思考來人是誰,隻是一個勁得求歡。
明離卻沒有再動,隻是看著她的臉好半晌,忽道:“花花,你心裏其實有人的,你有自己真心愛著的男子,是不是?”
號國夫人睜開眼睛,一臉茫然得看著他,旋即轉過頭,就見到撲倒在地的楊國忠,猛然間她像是醒覺過來了,大驚道:“阿釗,他這是怎麼了?你,你殺了他!”
“放心,我隻是將他打昏,並無意取他性命。”明離盯著她,繼續追問道,“實話告訴我,他是不是你的情郎?”
號國夫人看看明離,又瞧了瞧楊國忠,眼中如霧迷朦,誰也讀不懂裏邊藏得到底是什麼。旋即她笑了,伸手摟住明離脖子,那麼使勁得親吻他,嬌聲喘息著:“明離,如今我的情郎隻有你!”
確實,她是個太過容易沉迷於欲望的女人,可是明離從來都相信,不論一個人多麼放浪,總有她自己想要守衛的東西,可又是什麼,迫使她放棄了這種“守衛”?
明離推開了她,歎道:“既然你的阿釗已然回來,你也不必再逢場作戲了,你我之事就此了結吧。”說罷穿衣套褲,下了床榻。
“你真的要走了麼?”號國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耳中所聞,這個男子方才還在那樣貪婪得占有自己的身體,何以忽然說走就走,不由惱了,氣道,“好啊,你走啊,走了我就不是你的女人了!”
“你本來就不是我的女人,我也不是你的男人……”明離長歎一聲,“如今你真正的男人已然回來了,自然不必再奉他人之命,違心迎合於我了。”
號國夫人坐在床上,一眼驚詫得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初時我也不知,直到今日他回來找你,我才恍然大悟。你這些日來的所作所為原來均是為了他……”明離沒有再說下去,徑直走到楊國忠身旁,掐其人中,見他有蘇醒的情狀,又道:“其實你是個好女人,本該與自己真心喜愛的男子在一起的。”
號國夫人又怔了好半晌,見他轉身出門,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叫道:“明離,其實這幾日來我也並非全是虛情假意,我……”
明離哈哈大笑,走出門去,卻聽身後楊國忠的大怒喝道:“小畜生,你在做什麼?!”
號國夫人見楊國忠蘇醒,當真又驚又喜,叫道:“阿釗,你沒事吧!”
楊國忠哼了一聲,冷冷道:“無恥淫婦,我本不該留下來的!”說罷起身站起,晃悠悠得便要出門。
號國夫人沒有起身追趕,隻是身子劇烈得顫抖著,臉色蒼白,眼眶已然通紅。
明離看在眼裏,心中歎息,突如其來,瞬間移動,攔在楊國忠麵前,伸手按在他肩膀之上,歎道:“實情非你所見的那般,你誤會了。”
“誤會?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所作所為,無恥之尤,還有什麼可誤會的!”楊國忠嘴上咒罵,然身體還是不由自主被明離抓得往前走,他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卻被一個二幾十歲的年輕人抓著如貓兒般,心中雖然怒極,卻又無可奈何。
號國夫人見他回轉,喜極而泣,啜聲道:“阿釗,三載了,你終是回來啊,你知道這三載,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麼?”
楊國忠呸了一聲,冷笑道:“辛苦,我看你快活得很啊!”
號國夫人淚如泉湧,怒道:“你這個傻子,什麼也不懂,若我不這般做,他又怎會讓你回來。你還要在劍南呆上三載甚至更久啊!”
楊國忠半晌沒反應過來,茫然道:“花花,你在說什麼,你這麼做是為了我?!”
“各中詳情,你還是不想說麼?”明離看著號國夫人。
號國夫人歎道:“也罷,我都說就是了。那日你抗旨不遵,三郎勃然大怒,本要殺你,卻是玉環勸下的。可三郎餘怒未消,言道你既不恤聖意,便命李陸吾抓你,再將康胡兒遣去範陽,又命太子納畢方為良娣,他就是要你一無所有。至於我也是他派來誘惑於你的……他答應過我,隻要我做到,便讓阿釗回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明離啊明離,這些日子,你這個傻瓜到底在做些什麼?!
他自嘲般的大笑起來,丟下楊國忠,徑直離去,再也不會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