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烽火 第二章 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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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刀長五尺,刀脊約人之單掌,刀刃卻薄如紙片,當初打鑄此刀,就連那位鑄刀三十年的老鐵匠也大為驚訝,這樣的刀用來解牛,刀脊未免太寬,上陣殺敵,刀刃太薄,刀柄又過長,可是要多費氣力的。
史窣於卻隻笑笑說:“殺人從來都不是容易事。”
若真是容易,十年之前史窣於早已殺了那郭傻子一家,就連小畢方父母也不能放過,結果他什麼都沒做,隻是黯然離開揚州,一路打探小畢方的下落。他幾次登上華山,都被人趕出來,因為他隻是個無名小卒,因為他功夫不夠好,是以這十年來他隻做三件事:練功,練功,再練功,直到將這柄不稱職的解牛刀練成殺人利刃!
“小方兒,三弟已然回來,你卻又在哪裏呢?”
史窣於手拭愛刀,右頰上有道傷疤的醜陋麵容上露出少見的溫柔來,隻是那樣的溫柔是不是太寂寞,那是不是一輩子的寂寞?!
“史將軍,時辰差不多了……”侍衛剛步入營帳,隻見史窣於正自出神,急忙退出。
史窣於才回過神來,說道:“子時到了麼?”
那侍衛答道:“康將軍說事情有變,請史將軍過帳一敘……”
史窣於收了兵刃,掀帳而出,說道:“走吧。”
那侍衛卻沒有答話,更不舉步,就如石像般站著不動。
史窣於心情煩悶,見他婆婆媽媽,心中更氣,喝道:“你是那個營的,還不快走!”說著伸手往他肩膀一推。
這一推史窣於心中立生警覺,那侍衛居然如木棍般直挺挺得倒將下去,七孔流血,竟自死了!
史窣於第一反應便是搶入營帳,取出兵刃,旋即就聽得一個輕微的聲響,仿若人之歎息。他既驚且怒,叫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算什麼英雄好漢,還不現身!”
那人就像這夜裏的風,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二
康胡兒將信紙折好,投入火盆,看著那雪白的紙片卷作一團,最後化為灰燼,才釋然般出了口氣。
“將軍,末將田承嗣歸來繳令……”
康胡兒聞聲回頭,眼前這個年及弱冠的少年目光灼灼,盯著那隻火盆上,若有所思,見自己望過來,急忙低頭,掩住他自己的表情。康胡兒看在眼裏,笑了笑,說道:“事情可查明了麼?”
“回將軍,末將已查明,大賀宗嶷確是挾李固娑舊部起事,欲殺可突於替從兄複仇,看來那封請援信是真的……”說著田承嗣又瞥了那火盆一眼。
“承嗣啊,你跟了我多久了?”康胡兒忽然開口,看著那黑瘦少年。
田承嗣沒有抬頭,說話語氣卻也不緊不慢:“末將十五歲從軍,便在康將軍帳下,至今已有四年之久了。”
“那依你之見,我該如何應他?”
“這是個機會,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田承嗣抬起頭,看著康胡兒,說道:“隻不過末將以為那大賀宗嶷恐怕不是可突於的對手……”
康胡兒一捋絡腮胡子,笑道:“那麼依你之見,咱們是否當坐觀其變了?”
“然而契丹人內亂不易,失去這個機會,咱們恐怕很難輕易取勝,不如……”田承嗣還想再說下去,但見康胡兒麵帶微笑,那是心計已定之意,當即閉嘴不語了。
“如此看來,咱們更要及早行事,免得那位大賀遺族死不瞑目了。”康胡兒笑了笑,又道,“如此咱們的計劃也得變上一變了。”
田承嗣點點頭,又道:“還有一事,方才我經過史將軍營地,那裏亂作了一團,末將一打聽,才知史將軍去向不明……”
康胡兒神色驟變,霍然站起,又驚又怒:“此事當真?!”
“將軍,請看……”
康胡兒翻身下馬,借著火光,卻見地上一排密集的腳印,整齊劃一,自非野獸之屬,乃是訓練有素的軍士。他看在眼裏,眉頭大皺,說道:“史將軍帶走了多少人?”
“隻有他親訓的那兩支大隊……”
田承嗣不待那軍士說下去,接口就道:“這必是敵人的詭計,意在分散我軍,個個擊破。將軍,你可要三思而行啊。”
康胡兒看著他,冷冷道:“你說這話可是要我放任自家兄弟性命於不顧麼?”
田承嗣猛就跪倒在地,大聲急道:“康將軍,他們是你的兄弟,我又何嚐不將你當作兄長看待。然事急求權,今次若是兵敗,你可是立下軍令狀的啊!”
“此計不成,便可取我康胡兒項上人頭……”康胡兒望著眼前這個跟了自己四年的黑瘦少年,他走向前去,將之扶起,說道,“你說那是敵人的分軍之計,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將計就計呢。”他不待田承嗣出言反駁,當即大聲道:“田承嗣聽令!”
“……末將在!”
田承嗣方才站起,複又跪下,隻聽康胡兒說道:“自即日起,你暫代統帥一職,分我十支大隊,剩餘軍士任你差遣,按原計劃行事。”
田承嗣臉色大變,跪在地上不起身,隻抬頭道:“康將軍,你給我五百人,我去追吧!”
“你追何用,可突於要得就是我們三兄弟……”康胡兒厲聲道,“田承嗣,我要你立下軍令狀,此事若是不成,你自刎謝罪!”
田承嗣怔了半晌,才低下頭去,像是在強忍著什麼,才以那極盡撕裂的聲音:“末將領命!”
三
史窣於癱軟在地,動彈不得,眼睜睜得看著那毒物爬出竹筒。那毒物形若蜈蚣,通體血紅,大概是常居竹筒之類的封閉之地,未曾見過外麵的世界,它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直到確定了史窣於這個巨大人類已經沒有反抗之力,才大著膽子向他爬去,視其為出道以來首個狩獵目標。
“此乃七情六欲蠱蟲,可是我花了三年,找齊七種劇毒之物喂食的哈氏蜈蚣。隻是醫理上卻有以毒攻毒之說,也不知這麼多毒物聚在一起,是否會抵消這哈氏蜈蚣的劇烈毒性,你十分幸運,成了第一個試驗之人。”
說話之人約摸二十五六歲,單看相貌,確是個甚為俊美的男子,隻是身材矮小,麵色青白,雙唇醬紫,宛如身中劇毒,那咧嘴笑時的模樣,好似一個頑皮搗蛋的孩子正興致勃勃耍弄他心愛的玩具。
史窣於見那毒物逼近,心頭又急又怒,卻發作不得。他追尋那神秘女子至此,非但沒找到她,甚至落入眼前這瘋子手中,部下軍士無不中毒身亡。他恨不得將此人挫骨揚灰,但不知這瘋子在自己身上施了什麼惡心的毒物,使致全身動彈不得,成了待宰羔羊。
那毒物爬行雖然緩慢,離自己口唇已不過半寸之距,難不成真要看著它如此安穩得爬入自己肚中,將之當作棲息之地,抑或搗亂一番?
史窣於征戰多年,自然想到過死。無數次夢見自己葬身千軍萬馬,可如此死法他卻是從未想過,這也未麵太過窩囊了!若能逃過此劫,便是將來真戰死沙場,也自甘願!
那毒物已到嘴邊,探出細長的觸角,如探險般往自己嘴中探入……
史窣於暴怒,大喝一聲:“畜生!”
下一刻,他居然奇跡般的縱身而起,這一變故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當下不及多想,防身匕首擎出,閃電般斬向那毒物,頃刻便將它一刀兩斷。那毒物身體自中而開,裏內汩汩而出青綠色的液體,散發出屍腐般的惡臭,中人欲嘔,他忍無可忍,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青臉男子自旁看著,臉上卻無驚訝之色,倒是十分滿意得笑了,點頭道:“人當真是個神奇的物事。你陷入絕境,終於激發了潛在之力,破了我這‘軟體散’之毒,雖在我謀劃之內,倒也大出我意料之外,妙極妙極,當真妙極……”他又露出孩子般調皮的笑容,又道,“不過你當真以為它死了麼?”
史窣於低頭一看,不由大駭,那毒物分明已斷成兩截,前半部分身體居然還在爬動,且速度極快,須臾之間鑽入自己左腿褲管,猛就覺大腿上傳來一陣酸辣之感,旋即更覺麻癢難忍,仿若萬千螞蟻啃噬一般,各中苦痛委實無可言說。
那青臉男子哈哈大笑:“放寬心吧,不會輕易毒死你的。你可知道,它自食下那七絕之毒後便已一命嗚呼,我雖以續命之法使之生存,卻也不過是僵死之物,任我之命是從而已,隻要我沒曾想要你性命,它自然不會害你性命。”說著他走向史窣於,低下頭仔細打量著他,像是在賞玩一樣自己精心製作的藝術品,大是滿足得笑著,“史將軍啊,你這是要即刻就死呢,還是心甘情願任我差遣?”
“可惜了,他兩個都不會選。”
那人話音未落,史窣於左褲驟然遇火燃燒,頃刻燒盡,露出裏內古銅色的肌肉,那毒物自也燒成灰燼了。
那青臉男子麵容一陣的扭曲,如孩子般暴跳如雷,怪叫道:“何人如此大膽,敢毀我寶物,是不要命了麼?!”
史窣於哈哈大笑:“三弟啊,你可來得正是時候,再遲片刻,為兄之命休矣!”
來人正是明離,此時他身上皮甲已去,一襲灰衣,夜風掠過發鬢,刻出那張削瘦麵容。
明離目光所向並非兩人,而是那半截殘留在地的蜈蚣後尾,說道:“已死之物,你真能令它死而複生?”
青臉男子最愛他人討論自己的傑作,大喜道:“那可不是易於之事。需得把握準時辰,要在新死未久之際,恰到好處……嘻嘻,小兄弟,你若想學,大可拜我為師的。”聽他說話的口氣倒有傳道授業解惑之意了。
明離抬頭看著他,又道:“死人也能救活?”
青臉男子沉吟道:“那可就難了,需得精通攝魂之術,可是極高明的造人之法。”
“你不會?”
“會是會些,絕少成功過。”
明離忽然笑了,冷聲道:“可是死人救活後還會是人?”
青麵男子想了想,說道:“應該能行能言吧。”
“好一個能行能言!”
下一刻,焚吾劍出,火光映天。
明離這一劍出得太快,青臉男子還在沉思中,卻已在麵前。他本能退了一步,坐倒在地,睜大眼睛看著明離手中之劍,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之意,居然還饒有興趣得打量起焚吾來,笑道:“如此神奇之物,你是如何做到的?”
明離已然狂怒,此時的他滿心想得是如何將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瘋子燒成灰燼。
明離沒有覺察,他身後的史窣於卻已發見,齊聲大叫,明離猛回身,就見一團赤紅之物撲麵而來。
“你以為我隻訓養了一隻屍蠱麼?!”
青麵男子那張如染劇毒的臉上露出放肆的笑容,那是勝利者得意囂張的表情。
“孫蜚,事情已了,你還沒玩夠麼。今日之藥,可曾製好?”
如金屬般刺耳的嗓音,黑夜中聽來那麼遙遠,卻又仿佛就在耳邊,明離表情像是給人狠狠得在心頭抽了一鞭,猛回頭,盯著那發聲之處,可眼前所見隻有那無垠的黑暗,卻哪有半個人影存在過?!
“罷了,今日就放過你這小娃子一回吧。”孫蜚臉上露出孩子般沮喪的表情,那隻屍蠱才爬到明離臉上,就無力得軟將下去,墜落於地,一動不動,那隻是具新死的屍體而已。
“要放過我?”明離大笑起來,“我可曾說過要放過你麼?!”
五
目送康胡兒領兵離去,田承嗣低頭看著手中將令,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四年之前他來到這位康將軍帳下,風評此人好謀果斷,隨機應變,較之史將軍之一味嗜勇,更具將帥之才,這四年身隨此人做右,方知傳言非虛。
“田將軍,我們之後該怎麼做?”
田承嗣回過神來,看了眾軍士一眼,說道:“你們均是康將軍舊部,如今我為統帥,你們可願聽我?”
眾軍士彼此對望,方才那說話之人又道:“康將軍方才所言,我們都聽到了,他既能為兄弟不懼生死,我們也是他的兄弟,自是甘效犬馬!既然他要你做我們的統帥,我們自然都聽你的。”他這一開口,其餘軍士高聲答應,卻如一人說話般。
“好!”田承嗣決心已下,翻身上馬,一提長槍,大聲道,“康將軍授我以命,今夜一戰,不勝不還!”說罷一馬當先,衝將出去,眾軍齊聲響應,也自緊隨其後。
子時將近,夜色染墨,四下寂靜如死,惟由那風聲襲過,宛如人之歎息。
忽然,一聲響鼻打破寂靜,猶如黑夜中的號角,怒罵長嘶,馬背上的契合軍士馬刀出鞘,那一瞬猶如割破夜幕的閃電,旋即就聽他口中暴出一聲怒喝。
初時那不過隻是一人之喝,卻如導火繩索,瞬間引爆,殺喊聲鋪天蓋地,伴隨著那更為急促的馬蹄踏地之聲,這支好似地獄裏逃出來的惡魔軍團,帶著嗜血的饑渴,便要吞噬這個殘忍嬴弱的人世。
可突於一馬當先。
他從未覺得自己應該是個統帥,即便兩代契丹王成了他刀下之鬼,但他知道自己不是王,也不能成為王,如今的他率領千軍,而自己又何嚐不是這千軍中的一員。部下軍士視自己做首領,他又何時才能等來自己真正的首領呢?
或許就在今夜吧!
他想起那張男人的臉,不由心血澎湃,那樣的感覺就是和自己十個老婆一起交歡也不曾有過。
或許就在今夜吧,他將一嚐夙願!
大賀宗嶷聞得帳外喧嘩之聲,急急從愛妾身上爬起,那女子還在興頭上,摟著他不依不饒。大賀宗嶷大怒,一刀下去就結果她性命,當下穿衣套褲,衝出牙帳,眼前所見,直教他心驚膽駭。
四麵都是火,淄重糧草幾乎已被燒的幹淨。因為是突襲,部下軍士毫無準備,死得死,傷得傷,亂作了一團,對麵黑壓壓全是可突於的軍隊。
可突於一騎突出,那魁梧之極的身材在馬背上比尋常契丹人高出一頭,他無比囂張得大笑著:“大賀逆賊,可曾想過今日,還不拿命來!”他摧馬急馳而來,馬刀砍落,便要取下敵酋頭顱。
不過那位大賀族的新領袖,大唐新封之鬆漠郡汗也非省油之燈,可突於這一刀居高而下,勢若猛虎,他身在步下,閃避不得,隻得重心放低,著地滾倒,看似狼狽,終於在間不容發之際避將開去。可突於在馬上攻擊雖強,隻是坐騎終不如人之雙足靈便,這一刀下去還要變招,大賀宗嶷卻已逃之夭夭。
大賀宗嶷方出險惡,但見部下軍士混亂不堪,不知是該救火,還是殺敵,全然沒了章法。他看在眼裏,大吼道:“阿鐵兒何在?”
那阿鐵兒正是他的弟弟大賀宗崇的小名,此人乃是標準的契丹武士,身材魁梧,一人鬥上三個敵軍兵士,卻也不再話下,聽得哥哥呼喊,吃了一驚,旋即麵露喜色,忙應道:“大兄,我在這裏,你還好麼?”
他這一開口說話,嗓音嘹亮,眾大賀族的契丹武士聞得首領還在,本來低迷的士兵頓時亢奮起來,此時殺喊之聲響作兩派,並非隻有可突於所部獨占上風了。
可突於眼見對方起勢,當即振臂高呼:“兄弟們,斬殺降唐偽王,護我契丹真主!”
契丹本是北疆遊牧民族中極為獨立的一支,後因大賀部首領歸降唐朝,使之成為大唐番屬,百年來許多人心生不滿。可突於這一喊正中契丹人心結所在,連大賀部的將士聞之也是一怔,須臾間形勢又生微妙變化。
這兩個部族本屬同宗,均稱自己是青牛與白馬的混血,如今相殘,卻如死敵。你砍我一臂,我廢你一足,須臾之間已是血流遍地,屍橫於野,惟那殺喊之聲鋪天蓋地,儼然不絕。
雙方正鬥個你死我活,黑夜中忽然響起一聲嘹亮的號角,馬蹄陣陣,一隊騎士不知從何處衝將出來,宛如一柄長矛,直插入兩軍陣中,就將此間形勢打亂。
可突於在亂軍中見得那支騎兵隊旗號上的“唐”字,麵露喜色,笑道:“終於還是來了。”然見得領軍之人身形相貌,卻是大失所望,自己辛苦設下今日之局,等得可不是這種小人物!
來人自是田承嗣,他一直潛伏在側,眼見雙方傷亡過半,終於忍不住率眾殺出,一槍將對麵契丹騎士挑落馬下,猛聽身後有人怒喝一聲“著”,但覺背脊一寒,那人用的是馬刀,寬背薄刃,甚至能聽得利刃破風後的咆哮聲。他冷笑,當下緊握槍杠,向後一頂,這下借著人馬之力,卻有千均,身後那人口中“噫”了一聲,槍扛正中刀背,那人卻也強悍之極,經此重創,居然未能翻落馬背,隻是身子向後一仰,又閃電般坐起。
田承嗣猛回頭,就見那人在馬背上比尋常契丹武士還高出一頭,心念電轉,以契丹語道:“你可是可突於?”
那人正是可突於,他頗是驚奇得打量起田承嗣,笑道:“小娃子也會契丹語,你不是漢人?”
“我母親是個漢人!”
胡人素來以母為尊,田承嗣這話自是有意劃清界限,他掉轉馬頭,長槍一指敵酋,大聲道:“可突於,如今你腹背受敵,何不早降?”
因唐軍的突然殺入,雙方軍士均是措手不及,相較之下對始終處在弱勢的大賀部大為有利。大賀宗嶷籲了口氣,果然,向唐廷借兵雖然冒險,關鍵時刻能收到奇效,當下隻要殺死可突於,再滅唐軍,自己依舊還是契丹真主。
如意算盤既定,即便此時滿臉血汙,狼狽不堪,大賀宗嶷精神卻也大好,他縱馬而出,大是得意得叫道:“可突於,你殺我從兄,私篡契丹大權,大逆大道,人神共憤,所謂天網恢恢,今日正是你是惡貫滿盈之時。”
可突於仰天打了個哈哈,大笑道:“大賀宗嶷,枉你還是個契丹人,卻學得唐朝漢人,文糾糾,一腔酸氣。說白了,你們大賀一族才是真正的契丹叛徒,你那位從兄甚至已改姓為李,早非契丹人,難道我說得是假話麼?”
大賀宗嶷狂怒,取過角弓,一箭就向可突於射去。
可突於揮刀將之打落,大聲道:“此人背祖投敵,大逆不孝,是我契丹好男兒的,速速斬下此人頭顱。”
大賀宗嶷獰笑道:“死到臨頭,還要叫囂,阿鐵兒,給我殺了此人!”
阿鐵兒大聲稱是,馬刀出鞘,一刀砍下,大賀宗嶷的頭顱猶如一顆皮球,滾落在地,他那無頭的屍體在馬背上晃了晃,直挺挺得栽落下來,鮮血濺了一地。
這一變故別說田承嗣,就連大賀部的人也自驚駭不已,一個年輕軍士縱馬衝將出來,喝道:“阿鐵兒,你這個叛徒!居然……”
阿鐵兒麵無表情,又舉刀劈落,那人急忙迎刀來擋,阿鐵兒何等神力,居然將那人連人帶刀砍成兩半,他冷冷得掃視身周,淡淡得說:“還有誰上來!”
大賀部再無人敢上前,田承嗣一抬頭,就見得火光中可突於那張仿若扭曲的笑臉,他感覺心頭像是挨了記重錘。
原來一切早有預謀啊!正如之前康胡兒經常說得那般,計策可以被人看破,動手時機才是關鍵,如此看來,可突於掌握了先機,今晚的自己是必死無疑了。萬幸,來得不是康胡兒!
可是,又怎能就此輕言就死呢!他一提長槍,嘶聲叫道:“兄弟們,隨我殺將出去!”
這一喊,眾唐軍兵士才從夢魘般的驚駭中蘇醒過來,亦是齊聲高喊,這三千年輕的騎兵麵對數倍於自己的敵人,每個人心中都存著相同的念頭,就算真的戰死,也不能任人玩弄戲謔。
就在這時,猛聽得大賀部新主阿鐵兒一聲慘呼,那鐵塔般的身體也在馬背上晃了晃,栽落於地,要害之上插了一支羽箭,自背而入,胸前透出,卻是一箭致命!
“傳言範陽康胡兒槍法一絕,如今看來箭術也是通神啊……”
可突於大笑著,麵對驟然而來的大唐援軍,他的表情卻像是等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