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三十九章 女媧神殿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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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點蒼山又名蒼山,乃是雲嶺山脈南邊的主峰,由十九道山峰組成,峰頂終年積雪不化,遙遙望去一派白雪蒼茫。
    女媧神殿便是建在十九峰中最高峰馬龍峰山頂的一塊開闊平台上,此處白雪皚皚,極是寒冷,尋常人難以企及。
    這女媧神殿始建於六詔時期,第一任女媧本是個中原漢族女子,據說她來自於女媧發源之地中皇山。當年她初到南疆不到二十,風華正茂,美貌絕倫,且行事果敢幹練,計略百出,委實令許多王孫公子傾倒,但她終生未嫁,堅守女媧之職……
    女媧神殿乃是石磚建築,蹲坐在點蒼山九龍峰頂,大雪覆蓋之下,便如一個冰雪巨人。
    韓歸妹哆嗦著身子,抱怨道:“此地這般冷寒,當真可以住人麼?怪不得馮尚傑巴達要逃走了。”
    柒柒白他一眼,還是輕蔑得道:“翠顏珠女峰可比此地冷上十倍不止,也沒聽寂滅嶺的人抱怨,就你嬌貴。”
    韓歸妹搓著手道:“那寂滅嶺的人自稱天下第一嶺,沒那點本事豈能自誇?”
    “天下第一嶺麼?”韓冰兒冷冷得插口道。
    柒柒和歸妹立時噤聲,怎麼可以在這位心高氣傲的天下第一堡堡主千金麵前稱別門別派為天下第一呢。
    石之明看在眼裏,笑道:“好啊,不要閑聊了,咱們進殿吧,莫要讓人家久等了。”
    韓冰兒邁步上前,一個人走在前麵。
    他們拾級而上,走過近三十個石階,方才到達神殿門外。韓冰兒抬頭一看,不由心頭暗讚。
    韓冰兒不得不承認,同為石磚建築,這女媧神殿確比韓家堡的文王殿更為雄偉磅礴,森然大氣,就是這門麵也是大了近一倍不止。兩側石柱上刻著兩個人身蛇尾的雕像,一男一女,莫非正是神話傳說中的伏羲和女媧?
    步入殿內正堂,韓冰兒又自吃了一驚,此地溫暖如春,與殿外的冰天雪地儼然便是兩個世界。
    韓歸妹忍不住讚道:“莫非真有神仙施法不成,為何裏外差別居然如此之大?”
    “因為女媧神殿地下有一條地脈,灼熱無比……”
    韓冰兒聽到這人說話,不由回頭望去,但見來人綠衫如水,容顏絕美,雙眸清澈明亮,正是那柳憶夕,此時她與一人牽手同來,那人赫然正是韓離。他們身後跟著得是貼身丫鬟小籮。
    韓冰兒看在眼裏,怔了一怔,身旁的韓歸妹開口道:“阿離,可找到你了,這幾天你都去哪了?”
    韓離未答,柳憶夕先笑道:“自然是與我在一起了。韓冰兒,你也來了啊!”說著她將韓離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韓冰兒麵無表情,不知喜怒,隻是點了點頭。
    正說話間,大堂偏門內走出好幾人,有男有女,之後又走出一個女子來。
    那女子瞧來三十出頭,相貌算不上多美,但也不醜,是個十分平凡的女子。
    柳憶夕一見她,不由麵露喜色,放脫了韓離,快步上前,拉住那女子的手,笑道:“荊姐姐,水兒來看你了。”
    那女子打量柳憶夕一陣,麵露驚奇,說道:“真是水兒麼,十載不見,長成大美人了呢。”說著又打量她雙目,說道,“你的眼睛治好了麼?”
    柳憶夕點頭笑道:“已然好了。荊姐姐,我終於能看見你了!”
    二人相述別來之情,不覺過了許久,柳憶夕向韓離等人介紹這女子身份,原來她便是女媧神殿三長老之一的水長老。
    水長老眼望眾人,笑道:“諸位遠來是客,我已準備好客房,還請諸位稍作休息,日落之後,選舉大典正式開始。”
    柳憶夕道:“荊姐姐,有件事我想與你單獨談談。”
    水長老笑道:“那便到我房裏來吧。”
    柳憶夕轉頭向韓離示意,韓離衝著她點了點頭。
    眼見柳憶夕小籮跟著水長老去後,韓歸妹抓住韓離,質問道:“老實交代,這些時日你去做什麼了,真與那女子在一起麼?”
    韓離麵紅如火,點頭道:“我確與水兒在一起……”
    “水兒,叫得好生親昵啊!”韓歸妹盯著他,審問道,“老實交代,你們都做了什麼?”
    韓離赧然道:“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韓歸妹一怔,大驚道:“臭小子,你說什麼,敢再說一遍麼!”
    韓離不說話了。
    韓冰兒開口道:“你做了什麼事與我們無關,隻要沒令韓家堡蒙羞既可。”
    韓離點頭道:“那是我與水兒兩人之事,與韓家堡全無關係。”
    韓冰兒臉色一陣發白,大聲道:“那就好!”說罷頭也不回,轉身去了。
    韓離見她反應如此之大,不禁皺起了眉頭。
    二
    “荊姐姐,你這裏真好啊。”
    柳憶夕進得水長老寢房,便忍不住四下打量,不時把弄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對一支玉製小梳子猶感興趣。
    水長老笑道:“水兒,我給你梳頭吧。”
    柳憶夕大喜道:“十年前荊姐姐才給水兒梳過頭,水兒至今難忘。”
    水長老站在柳憶夕身後,看著鏡子的柳憶夕,微笑道:“十年了,當年的俏丫頭果然長成大美人了,唉,我也老了。”
    柳憶夕看著鏡子的自己,歎了一聲,說道:“荊姐姐,你看鏡中這人真的是我麼?”
    水長老笑道:“水兒,莫要多想,這人自然是你,你看你有多美,怪不得墨家那兩位公子要為你如此癡狂呢。”
    “我不知道,自有記憶起,我從未見過自己的樣子,別人怎麼說,我是不敢去相信的,”柳憶夕望了鏡中那個人,又道,“這張臉是美是醜,對於之前的我而言都是毫不相幹的。”
    “之前?”水長老喜道,“水兒,莫非你有心上人了,便是方才那位黑衣少年?”
    “是啊!離,他是個如謎一般男子,時而如仲夏般火熱,時而又如凜冬般冷寒,我是所見過得最最難懂之人,是以我好想讀懂他,好想與他在一起……”柳憶夕俏臉微紅,輕聲道,“這些事我從來不懂,之前也不想去懂,這真的就是所謂的喜歡麼,我真的喜歡他麼?”
    十年前,水長老初見柳憶夕,隻覺她小小年紀,卻是智量過人,乃是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儼然有初任女媧的風範。隻可惜她雙目失明,然而更令水長老擔憂的,乃是她的那顆心儼然已被冰封凍結,變得十分涼薄冷漠,不論是他人還是待自己。
    這樣的她越是有才越是聰敏,便越是令人心悸,若任由她這般長大,結果當真不敢想象的。
    但她乃是南詔左清平官柳旭的女兒,女媧神殿經過那場大劫,天地兩位長老對南詔王廷之人深惡痛絕,不許女媧神殿的人與柳旭往來,是以這十年來水長老隻能通過小籮去了解柳憶夕。
    如今可好了,當真太好了!
    水長老心中滿是欣慰,她並不知道那位黑衣少年是個怎樣的人,但他能令柳憶夕解開心結,定然是個不錯的男子。
    “荊姐姐,你怎麼了?”柳憶夕眼見鏡中站在自己身後的水長老淚流滿麵,不由十分驚奇。
    水長老忙取出手帕拭去淚水,破涕為笑道:“姐姐為你高興啊!”說著她想起一事,歎道,“可惜玉簫給人盜走了,姐姐我食言了。”
    柳憶夕搖頭道:“此事已無關緊要,況且我料不久之後,那賊子便會出現的。”
    水長老吃驚道:“莫非你已找到那賊人?”
    柳憶夕沒有回答,改口道:“荊姐姐,還記得當年水兒對你說過的話麼?”
    水長老道:“什麼話?”
    柳憶夕轉過身,望著水長老雙眸,認真地道:“當年荊姐姐你問水兒長大後想成為怎樣的人,如今你還記得當年我是怎麼答你的麼?”
    “我自然記得,你想成為女媧。”水長老打量柳憶夕一陣,笑道,“如今你已然複明,身體並無殘缺,自然是可以參選的。不過你爹會同意麼?”
    柳憶夕道:“我爹那邊已無問題,隻是……”說著她俏臉緋紅,輕聲道,“……我與離已經……”
    “那可就難辦了。”水長老皺眉道,“自來女媧均是處子之身,莫非你要我為你破例不成?”
    柳憶夕急道:“當真沒有辦法麼?”
    “說到底你就是要我為你開方便之門啊。”水長老道,“水兒,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畢竟此事除我之外也沒人知曉的。”
    柳憶夕見她神情之間竟有幾分揶揄之意,似笑非笑,奇道:“荊姐姐,你到底想說什麼?”
    水長老輕聲道:“我想說,你大概並不知曉,初任女媧就非處子之身了。”
    柳憶夕這一驚非同小可:“當真如此麼?不對啊,這規矩不就是她定得麼,且那時有人查過她的身子了,當是處子無疑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彌留之際,當是不會撤慌的。”水長老頓了頓又道,“也許她往日所居的中皇山有什麼秘密也說不定。”
    柳憶夕道:“荊姐姐,莫非你要我前往中皇山麼,可時辰已經趕不及了。”
    水長老笑了笑,說道:“水兒,你一向聰明,今日怎麼犯傻了,難道不會以女媧的身份回去麼?”
    柳憶夕大喜不己,說道:“荊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三
    夕陽西下,離女媧選舉開始尚有一個時辰,韓離一人在女媧神殿內閑逛。這片殿宇群乃是由正殿及其三座偏殿組成,是為天地水三殿。正如柳憶夕所言,這三座偏殿的主人分別為天地水三大長老,水長老方才已然見過,另外兩位長老卻不曾露麵。
    這三座偏殿自左往右分別為地天水,三殿形成一個品字形,將正殿包圍其中。韓離走出正殿後門,迎麵可見得對麵的天殿,但見殿門緊閉,看不清殿內情狀,他不敢叨嘮,看了幾眼後決定離開。
    水兒與水長老尚未談完,還是不要去水殿打擾為好。
    當下韓離轉而向左邊的地殿行去。
    距殿門外尚有十餘步,忽聽砰的一聲,殿門被人推開,門內衝出一個男子,他儼然十分緊張,四下張望,一見韓離,不由喜上眉梢,大步流星而來。
    韓離一驚,這人身法好快,須臾之間已到自己麵前,便來抓向自己手臂。
    韓離豈能任人愚弄,下意識縮身而退,那人這一抓頓時落了空。
    那人咦了一聲,說道:“小兄弟,我找你有事呢,不要逃啊!”說話間左手已抓住韓離胳膊。
    韓離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這人的左手明明是後出,卻能後發先至,當胳膊被他抓住後自己才反應過來。此人武功之高對比李陸吾也是不妨多讓啊。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啊,總算抓住你了。小兄弟功夫不弱,走走走……”
    韓離見他轉身便往地殿門口走去,此人四十來歲,相貌堂堂,行止卻如此顛狂,忍不住道:“前輩可是地長老麼?”
    “地長老?”那人哈哈一笑,回頭道,“小兄弟,你如何覺得我是地長老?”
    韓離一指地殿門口,說道:“我看前輩從裏內出來,除了地長老,誰人能進地殿?”
    “誰說除了地長老他人就不能進地殿?”那男子擺手道,“我姓任,你以後叫我老任就行。”
    韓離道:“卻不知老任前輩尋晚輩有何事?”
    “待你進門一看便知,”老任又自一笑,說道,“放心,老任我隻好酒和女人,對男人沒興趣。”
    韓離忍不住也笑了,這老任真真是個任性不羈之人,不禁令他想起了康胡兒,卻不知他如今是否已平安返回範陽。
    就在此時,忽聽身後一個冰冷的女子聲音說道:“韓離,你在此地做什麼?”
    韓離見是韓冰兒來了,正想開口,卻被老任拽入殿內,嘣的一聲,殿門巳閉。
    韓離方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鬱的酒香味,眼前所見更令他吃驚不已,偌大的殿內密密麻麻的全是酒壇子,居然占了大半空間有餘,且多已開封,濃鬱的酒香四溢開來,令人不飲自醉,此地分明就是個酒窖。
    老任笑道:“小兄弟,沒見過這麼多酒吧。老任我生平最好品酒藏酒釀酒,不過這些酒都算不得上品。來,這邊走。”
    老任領著韓離走穿過前殿,來到一個小房間,此處自然也全是酒壇子,隻見他縱身一躍,跳到一個酒架前,伸手摘下一隻酒葫蘆,旋即縱身回到原地,拔掉塞子,笑道:“小兄弟,來,嚐嚐這酒。”
    韓離心頭暗讚,此人輕功之高,毫不拖泥帶水,見他拔掉塞子後,酒葫蘆內溢出一股甜香來,忍不住道:“莫非前輩釀的是果酒?”
    老任哈哈一笑,道:“你嚐過便知。”
    韓離飲過一口,但覺酒味頗重,並不甚烈,飲過之後,口齒留香,回味無窮,不由讚了一聲,說道:“我聽聞西域有一種葡萄美酒,晚輩不曾有緣品嚐,莫非便是這酒?”說著又飲了一口。
    “非也,非也。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酒盛在葫蘆裏,可是暴殄天物啊!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這確實果子釀的酒的,你可是哪種果子?”
    韓離又嚐了一口,說道:“酒中並無酸味,甜味也不甚濃,莫非用的是梨?”
    老任搖頭道:“不對。”
    “橘子?”
    “更錯。”
    “那晚輩當真不知了。”
    老任哈哈大笑道:“你隻道酒中沒有酸味,為何不曾想到這酸味乃是老任我用特別的法子消除了麼?”
    韓離吃驚:“晚輩願聞其詳。”
    老任笑道:“我用的隻是普通的青梅罷了,至於如何徹底消除其酸苦之味,老任苦思冥想許久,終於讓我想到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那便是用酒。”
    “用酒?”
    “不錯,正是用酒,用最烈的酒,”老任十分得意地笑道,“小兄弟,你可知老任用的是什麼酒麼?”
    正在此時,忽聽殿外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韓離,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該去觀禮了。”正是韓冰兒的聲音。
    韓離苦笑道:“看來晚輩要過時日再向前輩請教了。”
    老任臉上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他默不作聲好半響,方才開口道:“小兄弟,你也是來觀禮的麼?”
    韓離道:“在下乃是華山韓家堡弟子,今次乃是奉朝廷之命前來女媧神殿觀女媧選舉之禮的。”
    “韓家堡,天下第一堡麼?”老任嗬嗬一笑,搖了搖頭,轉身一屁股坐倒在他,說道,“快去吧,別讓你家婆娘久等了。”
    “前輩,你誤會了,韓冰兒並非晚輩妻子。”韓離見老任頭也不回,忍不住道,“前輩,您就是地長老吧。”
    “這裏沒有什麼地長老,隻有酒鬼老任!·”老任極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出去,給老子滾出去!”
    韓離見他與方才簡直是判若兩人,不明所以,但又不好多問,隻得告遲離去。
    “小兄弟,你可曾見過地獄麼?”老任忽然開口道。
    韓離一怔止步,說道:“前輩何出此言?”
    “沒什麼,你走吧。”說著老任起身回頭,說道,“不過,老任我與你十分投緣,可以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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