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二十三章 前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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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卻說韓家堡開山先祖韓易,曾是昔日華山派長工韓驢兒。二十三歲那年,他得到一部古本《周易》後自學成材,從此烏鴉變鳳凰,橫行武林,罕有敵手。此後又助唐明皇奪取帝位,才有後來的開元盛世,更是嬴得天下第一的美名。
    然韓易天縱奇才,卻也並非無敵,這天下第一的虛名也是朝廷賜予的,武林中人多不信服。且韓易創立韓家堡之時,不過占據西嶽華山一地,遠沒有後來雄據五嶽,睥睨天下的氣勢。
    正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韓易武功固然高絕,但要雄霸武林,遠非一人之力可以做到。據說他手下主要有四員大將,有勇有謀:韓泰乃其少年好友,擅長謀略策劃;韓履曾是韓驢兒在華山時的同門師兄弟,韓驢兒得周易發跡,擊敗華山掌門賀淩雲,他是第一個甘願歸降之人,乃以勇猛著稱之世。除此左膀右臂,尚有韓坤韓恒二人,那韓坤本是李隆基尚為臨淄王時的禦下儒將,常年跟隨韓易征戰,對他的武功韜略甚為信服,且其人亦對朝廷陰謀攻伐頗為厭倦,便隨韓易一同功成身退,從此闖蕩江湖,自有一番快活。至於韓恒,隨母姓公孫,單名一個藝字。他本是劍道世家出生,一生以武為癡,以劍相伴,乃是十足十的江湖劍客。韓易獲天下第一後,他便是第一個登門挑戰之人,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且是越挫越勇,十年之內幾乎與韓易鬥成平手,韓易愛其才,不忍加害,後在韓泰策劃下,以計收之。
    韓易武驚於世,又有諸多能人相助,隻花了短短八年便即掃平中原武林,除了藏邊的寂滅嶺外,中原各派悉數稱臣,連古刹少林都不得以甘拜下風,遂成真正意義上中原武林天下第一堡。
    韓家堡以華山發家,後擴及五嶽。韓易深知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難,如嵩山少林便是不得不防,韓易始終不敢對這個曾經的武林北鬥掉以輕心,故遣愛將韓坤鎮守嵩山,領坤部之主,以作監視。
    然外患稍止,又生內憂,他初登天下第一堡堡主之位,首先要解決得便是內部人事的調配問題。畢竟他手下能人眾多,卻並非個個都如韓泰韓坤般淡薄名利,或是像韓恒那般癡迷於武學,隨著韓家堡日益做大,能人異士多而聚之,僅占華山一地未免太小,於是韓易決定分封功臣,以周易八卦立名,分封五嶽,遂有了現今韓家堡的格局。
    即便如此,韓易這個堡主兀自坐不安穩。他將韓泰韓履留在身邊,韓坤韓恒鎮守在外,如此內有文武,外可安邦,仍有許多顧慮之處,他心中最為擔憂得還是各部之主畫地自立,不尊號令,那時便有四將之才,怕也難以控製大局。於是他想出一個法子,以十年為期,命各部部主攜部中精英弟子同上華山,彼此切磋武藝,聯絡情感,以期可止戈為武,收攏各部之心了。
    韓易死後,其子韓晉貫徹父願,但也對此修改。這十年一次的武藝切磋變為比武擂台,以武決勝,爭出韓家堡武功第一的名號。
    韓家堡已是天下第一,如今還要在爭出個堡中的第一來,如此誘惑,各部部主自是翹首以盼,無不躍躍欲試,自是不遺餘力栽培弟子,隻盼十年奪魁,光耀門楣。
    二
    十年過去,昔日少年郎已長大成人,華山依舊還是以前的模樣,那條通天的蒼龍嶺,曾幾何時嚇走半數拜山少年,如今兀自顯其淩雲之姿,丈量著天堂到地獄的距離。
    “阿離,你怕麼?”
    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眼前現出美如女子的容顏,那個如花木蘭般的少年,果真人如其名。韓歸妹,任誰見到這個人,聽到他名字,都將以為他是個擁有絕色姿容的大美女,連韓離都不能例外。
    “小妹,十年不見,你真是長得愈加美貌了。”連韓離都忍不住要開他玩笑了。
    突如其來,瞬間移動,說話間他已穿過險絕奇絕的蒼龍嶺,來到闊別十年的好友身旁。
    論年紀比韓離大出三歲,韓歸妹如今二十了。男子到了弱冠之年,其男性特征必將顯露,可這個半男半女的小歸妹委實神奇,他眉目如畫,膚如凝脂,乍看之下,實在不像個男人,雖說衣長衫,束發冠,但怎麼看都像個女扮男裝的雌兒。
    韓歸妹麵有無奈之色,搖頭歎道:“看來連翹真不是個好師父,老實如阿離,十年後也會說出這般損人的話,真是誤人子弟啊。”
    韓離道:“我師父未到,隨便你怎麼說都好。不過她老人家聰明得緊,什麼話都逃得過她耳去,以後自有你的好處可享。”
    “她老人家……”韓歸妹嗬嗬笑道:“這三個字若傳到你那位年輕聰明的師父耳中,你是否也會得到相應的好處呢?”
    韓離自知憑口舌鬥他不過,尷尬得笑了笑,轉開話題:“過幾日便是十年一屆會試,小妹你聰明絕頂,想是誌在三甲吧。”
    “兌部美女如雲,這十年快活日子過了,我還有什麼心思習武?今日來此,隻要別給師父丟臉都是燒香拜佛了,哪還有什麼三甲不三甲的……”韓歸妹唉聲歎氣,他看看韓離,笑道,“你是離部純卦弟子,這十年來連翹定然沒少教你,你不是也誌在奪魁麼?”
    韓離笑笑不答,等若默認了。
    韓歸妹看著韓離,忽道:“阿離,我不看好你。”
    韓離未料他開口如此直白,奇道:“如此說來在你心目中早有人選了?”
    “不是我心中早有人選,而是韓家堡上下的人都這般想,你不知冰兒這十年來變得有多厲害麼?”韓歸妹若有所指說著,眼望韓離。
    韓離淡淡一笑,說道:“是麼,我倒想看看她有多厲害。”
    韓歸妹看在眼裏,搖頭道:“看來你們倆果真是宿敵對頭,十年過去了,還是不依不饒。不過韓離,我奉勸你一句,在未見到她本人前,可別說大話。”
    韓離冷笑:“你瞧我像是說大話的人麼?”
    韓歸妹搖頭道:“阿離,你沒懂我的意思,我指得不是她的武功,而是……”說到這裏他好似忽然想起什麼,麵露赧然之色,便閉嘴不語。
    韓離見他神情忽發古怪,當下也不再詢問,暗想待見了那女冰人自明就裏。
    談話間,兩人路過新生廣場。韓離見廣場上聚了許多新進弟子,均是八九歲大的孩子,想起當年自己初進華山時的情景,心生感慨。
    韓歸妹那清亮的聲音笑道:“阿離啊,你怎麼像個小老頭似的,動不動唉聲歎氣,可一點都不像連翹的徒兒呢。”
    韓離說道:“如此說來,你倒更應該做她的徒兒了。”
    “韓家堡第一美人的純卦弟子,誰不羨慕啊!”韓歸妹苦笑道,“可我即便心裏想要,也沒你這樣的福氣呢。”
    韓離看他一眼,笑道:“兌部號稱女部,你這個鮮有的男子,難道不足豔福?”
    韓歸妹苦笑道:“早幾年還算是吧。可要十年如一日跟這些娘們混在一起,我都感覺自己不像個男子漢了呢。”
    韓離看著他美若女子的容顏,不禁莞爾。
    三
    會試地點設在雲台峰北麓,此地可以看見落雁朝陽蓮花三峰,兌部玉女峰則成了視野難及的盲點。
    當兩人到達之際正是已時時分,廣場上聚了許多人,較之新生廣場所見之垂髫孩童,這裏的人多與韓離年歲相仿,想是同年進韓家堡的弟子了。明眼人即刻就能看出他們陣營鮮明,八部弟子分作八塊,彼此之間雖有交談,並不熟絡。
    韓歸妹歎道:“純卦弟子就算了,連繁卦弟子也不識本家人,真叫人寒心呢。”
    韓離對此不置可否,隻是笑笑不語。
    這時忽聽得幾聲輕笑,盡是女兒嬌膩之音,他循聲望去,但見三五妙齡少女聚在一起,言笑晏晏。她們個個體態嬌美,容顏秀麗,引得他部男子側目觀賞,指指點點。她們卻也不以為異,談笑自若,想來她們就是豔名遠播的兌部弟子了。
    “小妹,你的同門師姐妹來了,還不快過去打聲招呼。”
    韓離有意將韓歸妹一推,也沒使上力,哪想韓歸妹就像運起十層功力般,雙足牢牢插入地中,竟是撼之不動。
    韓離心中驚奇,正不明所以,就見兌部弟子中走出一個約摸十八九歲的少女,她眉眼如絲,膚若冰雪,以韓離的目光看來,當是那群女弟子最美的一個,再瞧她眉目樣貌,似曾相識,轉念之間,便想起一人來。
    那少女見到韓歸妹,俏臉一板,惱道:“小妹,你怎得這般晚才來,我們要的物事你買了麼?”
    韓歸妹戰戰兢兢得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個包裹,遞將給她。
    那少女哼得一聲,便要奪過來,忽得眼前人影一晃,有人伸手抄過那隻包裹,那少女大惱,一把扯住,抬頭望去,來人是個高瘦少年,約摸十七八歲,相貌說俊不俊說醜也不醜,但最叫她心驚的,是他的那雙眼眸,其間流露出來的桀驁不羈,像極了曾經的某個人。
    來人自是韓離,他早已猜出這少女身份,冷冷一笑,說道:“十年不見,小睽師姐風采依舊啊!”
    “真是你……”小睽認出他來,呆了呆,俏臉微紅,手上一鬆,任韓離將包裹奪走,一時竟是怔怔不語。
    韓離解開包裹,見裏內均是女兒家常用的胭脂水粉之屬,搖頭一歎,說道:“小妹啊,這便是你這十年來的風流際遇麼?”當下將包裹拋給韓歸妹。
    韓離轉身便走,小睽猶豫有傾,終於開口道:“韓離……小師弟,你等一等。”
    韓離住步回頭,看著她,淡然笑道:“師姐有何吩咐,若在下力所不及,恐怕難以從命了。”
    小睽與他十年重逢,也不知為何心中一陣莫名的激動,但見他這副冷冰冰的模樣,又無明火起,哼聲道:“怎得沒見那小虎隨你一起來,你們兄弟倆不是形影不離得麼?”
    韓離如何聽不出她話裏的譏諷之意,當下也不做理會,隻道:“小虎還在朝陽峰,興許要隨師父一道過來。”
    小睽咦了一聲,奇道:“小虎是你的好友,何時又聽起師父的話來了?”
    韓離嘿然一笑,說道:“小虎是我的朋友不假,師父更是我的親人,那麼小虎為何就不能聽她的話呢?”
    他這話反擊過來,直將同為離部出生的小睽踢為外人,甚至連小虎都不如。小睽氣得直發抖,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韓歸妹趁機走到韓離身邊,一豎拇指,笑道:“阿離,可真有你的,這韓睽可是兌部弟子出了名的刁蠻丫頭,如今給你整得顏麵無光,可給兄弟我出口惡氣呢。”
    韓離笑了笑,尚未答話,忽聽一個冰冷的聲音道:“隻會逞口舌之利,欺負女流,能有多大的本事。”
    這聲音落入耳中,韓離心中頓時火起,韓歸妹卻是一呆,不由自主得往發聲處望出,臉上神情頗為古怪,似是期盼,又有些羞慚……
    在長達十年的光陰裏,許多事將發生變化,有人出生,有人死亡,有人成長,有人甚至性情大變,可若說還有一個人始終保持原來的模樣,即便外貌千變萬化,卻能讓十年未見一麵的他人一眼便認出來,那麼這個人必然是不簡單的。
    而韓冰兒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韓離深刻得感覺到比起十年前,她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當年自己的身高隻到她眉間,如今乍一看下,自己目光依舊隻能落到她的鼻梁上,麵對她,自己始終隻有仰望的姿勢。
    十年了,她依然白衣如雪,冷若冰霜,在她眼中大概世上下最優秀的人也隻是泛泛之輩,根本不值一提吧。她的目光永遠是在上麵的,低頭俯瞰著這個人世。
    韓離自然不能服氣,打十年前第一眼見到她便有這種感覺。誠然,她極美,十年後的她幾乎可以比擬於韓家堡第一美人,甚至還有駕臨在她之上的感覺。她霸氣十足,那看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淩厲之氣,令人莫敢逼視,好像她的眼睛就可以殺人,就可以借此天下無敵,將人刺得無比渺小,分文不值。
    韓離終於明白韓歸妹為何會給冰兒這麼高的評價。誠然,單論那份氣勢,確是尋常男子所不可比擬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冷哼一聲。
    當在場所有人都驚豔於這位韓家堡大小姐的絕世姿容,屈從她的霸者之氣,隻有當年那隻亂咬人的小瘋狗滿臉不屑,他轉過頭去,目光落到別處,然後就像是被磁石吸住了般,怔怔得定在那個方向。
    因為她來了。
    應該沒有人會認為韓未濟不是個美麗的女人,二十五歲的她占盡靈秀之氣,最起碼韓離是這麼想的。她的美麗不同與其他人,她沒有連翹的嫵媚多嬌,沒有韓冰兒冷豔絕俗,更不似小睽那般嬌俏惹火,她的美麗是平實的,文秀的,猶如水一般,不錯,她就是個如水般的女子。
    韓離自見到她的那一刻起,目光就不忍有片刻的轉移。他不怕別人說自己為何要用這種近乎褻瀆的眼神去看一個女子;他根本不需要去在乎別人會不會說他是個登徒浪子,背地裏嘲笑他癡得可憐,癡得的可悲,因為他的眼中此時此刻容不下任何人。
    看著她曼步而來,看著她笑靨如花,看著她那纖細如玉的手被另外一隻手緊握……
    被另外一隻手緊握?!
    是啊,她的手真的被另外一隻手緊握著!修長白皙的手,骨骼分明,絕對不是女人的手,順著那隻男人的手往上望去,可以清楚得看見那身磊磊白衣,那英俊挺拔的麵容,那爽朗的笑靨,那對深邃黑眸中有種柔情凝望著身邊如水女子,得以回報的是那嬌羞的靦腆,是那靦腆中的戀慕……
    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一對璧人,沒有人會去反對他們不應該結成眷屬,他們啊他們,是上天賜下最般配的一對啊!
    此時此刻,故人重逢,韓離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他的人已然結冰,他的心已然粉碎,然後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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