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二十二章 心獄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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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晨,朝陽峰。和煦的陽光透過繁密的鬆葉,灑在地上,落下斑駁的痕跡。
早起的少年,帶著他十年來朝夕不離的好友,行走其中,呼吸著林間新鮮的空氣,不由叫他心懷大覺舒暢。
少年一拍好友巨大的身體,旋即身子拔地而起,須臾之間已飄到數丈之高的鬆林之巔,低頭俯瞰,是那蒼茫無垠的人世。
小虎作聲長嘯。
許是有意和著它的節拍,少年身體如離弦之箭,以極快之速穿梭林海之間,隻見他通體卷起一陣火光,身體曲折盤旋,宛如火鳳飛舞,好生自在,好生絢麗。
直到小虎嘯聲止息,少年聞訊而止,落下地來,身上火光散去,恢複他本來的模樣。
嗍嗍聲響,鬆葉飄然落地,好似下了一陣雪雨,少年身上腳下盡是雪白的鬆葉,隨風飄散……
少年仰望蒼穹。
因他離火真氣所激,鬆葉繽紛而落,陽光透過縫隙,灑落下來。他的目光迎著那不算如何刺眼的朝陽,神情凝重中夾雜著一絲調皮,好似在注視著另一個迥然不同的自己。
此時身後掌聲響起,少年既不驚訝,也不回頭,仿佛早已習慣,隻是笑道:“你又來啊……”
他轉身望去,然身後空無一人。他輕歎一聲,自言自語道:“十年了,但凡來此練功,總會覺得有人在旁觀望,甚至能聽到鼓掌激勵之聲,可每每回頭,卻是尋不見人。這人存在麼,難道隻是我的幻念?”
第一個想到的人自然便是師父連翹,但此後幾經言語試探,她儼然絲毫不知情,看來不似作偽。那麼會是未濟師姐麼,更無可能,她差不多每月都會捎來書信問候,雖說這三四年來間隔長了,卻也並未斷絕,那麼她也無須多此一舉了。
到底會是誰,他自然不會認為那是小旅噬嗑或是小睽,這些人近年來相繼離開朝陽峰,與自己的關係也從未好轉過。至於新來的別部下卦弟子,自己人緣素來不佳,平日隻是問候式得稱一聲離師兄或某某師弟,卻也沒與任何人有更深的交往。
難道真是幻覺麼?十年獨處,隻與小虎相依相伴,興許真會產生某些莫名其妙的幻聽幻覺吧,這也是常理中事。
少年搖了搖頭,將這些無聊的思緒拋開,他伸手輕扶小虎毛發,微笑道:“今早練到這裏了,回去用早點吧。”
說到吃喝,小虎立時精神抖擻,快步奔在前頭。韓離看在眼裏,罵它一聲小讒鬼,忍不住哈哈大笑。
剛走出鬆林,小虎猛得停下腳步,咧齒磨牙,神色警戒。少年自也察覺到了,有人快步往自己這邊奔來。
少年的戒心很快又放下來,來人腳步沉滯,武功不高,對自己夠不成任何威脅,大概是某位同門師弟。
果見一人快奔而來,卻見他跑得氣喘籲籲,臉頰潮紅,好不容才順過一口氣來,說道:“韓離師兄,你在這裏啊,我可找到你啊!”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韓離記得他兩個月前才從衡山巽部而來,其卦上巽下離,故名家人。這位家人師弟也真是人如其名,習武悟性雖不高,然為人憨厚老實,待人以誠,隱有當年大有的風範。
或許是因為他太像大有的緣故,韓離反是不敢與之走得太近,客套過後,他的表情便轉向冷漠,淡淡得道:“家人師弟,為何如此緊張,發生了什麼事?”
家人早習慣了這位離師兄的冷漠孤傲,倒也不以為意,隻道:“離師兄快些去祝融殿吧,師父她又開始砸東西了。”
二
連翹有個壞習慣,莫名其妙得突然大發雷霆,那時便要亂砸東西,而且丟出來的均些易碎的名貴之物,至於為何如此,眾弟子無人知曉。不過這些年來大家都明白了一個道理,一旦見師父要砸東西,就快去找來韓離師兄,隻要他一到,便能雨過天晴,至於為何會如此,沒有人知道,也沒人敢去探究真相。
“臭小子,才來啊!”
連翹狠狠得瞪著俯身收拾地上碎片的韓離,氣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再撿了,小心又割破了手指。”
韓離將所有碎片用布包好,放在桌子上,轉身向連翹伸出十根手指,笑道:“師父你看,我可有受傷麼?”
連翹看著他完好無損的十指,神色稍霽,卻兀自哼聲道:“當年你十指俱損時,還記得是誰給你包紮的麼?”
韓離微笑道:“自然記得,都是師父您……”
徒兒笑得如此淡定,連翹反倒覺得自己無禮取鬧了,她輕歎一聲,說道:“這十年來,可真為難你了……”她頓了頓又道,“反正以後你也不用再為難了。”
韓離吃了一驚:“師父,你說什麼?”
連翹妙目盈盈,望著眼前這位純卦弟子,她苦笑一聲,說道:“離兒,可記得十年前,地牢之中,我說過的話麼?”
韓離一驚,旋即正色道:“弟子自然記得。”
“當年我說過,你想走出朝陽峰,便要勝過我,想要勝我,至少得十年。”連翹有意無意得避開韓離驚詫錯諤的目光,說道:“如今十年之期將屆,你可有勝我的信心麼?”
“師父,我……”韓離的回答有些遲疑。
連翹見他吞吐起來,心中莫名一喜,歡聲道:“離兒,你是不是不想走,你是不是舍不得走?!”
韓離低頭沉默一陣,抬起頭來直視連翹雙目,決然道:“我有信心勝你。”
連翹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間僵化,取得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她嘿嘿冷笑道:“果然都是一樣啊,天下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好啊,你既然這麼有信心,明日此時觀日崖,隻要將我打敗,你便可離開朝陽峰!”
韓離好似沒反應過來,奇道:“不是說一千招麼?”
連翹拂袖而去,隻冷冷得丟一句話:“那是韓家堡的規矩,不是我的規矩。”
三
觀日崖位處朝陽峰以東,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當年韓驢兒尚為華山長工之時,每日清晨必來此觀看日出,後立韓家堡,便以此立名。如今四十餘年過去,觀日崖尚在,那命名之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約在辰時初刻,韓離小虎早了幾刻鍾到達。此時天色尚早,朝陽初生,朦朧暮色中,但見前方林子裏隱約有個人影,韓離不必去猜,便已知曉,那個人就是連翹。
整整十年,朝夕相處,無論她如何改變模樣,韓離總能一眼認出。今日的連翹換了身男裝,雖是背對自己,且收起了長發,絲毫難掩其玲瓏體態,嫵媚風姿,韓家堡第一美人之麗質天生,是任何偽裝都無法掩蓋的。
想起那一日,韓離心頭一熱。
“師父,您來得可真好早啊。”韓離吸了口氣,恭恭敬敬得道。
“不,是你遲到了。”
連翹轉過身,那樣的美麗撲麵而來,襯著嬌媚笑靨,當真豔美不可方物,她束裹勁裝,美豔之間透著股剛烈之氣,與往日形象稍有不同。
韓離看著不由一呆,麵頰微紅,忙低下頭去,惶恐得道:“師父,你是否記錯了時辰,如今還未到辰時呢。”
“辰時?”連翹笑道:“昨日你我約定之際也尚未到辰時吧。”
韓離已知她是有意刁難自己,當下也不做爭執,點頭道:“師父說得是,徒兒遲到了,甘願受罰。”
“你啊你,就真的這般急著要走麼?”
連翹笑得更美了,可明離再傻也能看得出這份美麗中的凶險,隻低頭不語。
“既然你甘願受罰,我自要隨你心願。離兒,你想討個怎樣的死法?”連翹盯著徒兒,口中說著狠話,臉上兀自巧笑嫣然。
韓離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口中歎道:“師父既要徒兒死,徒兒自然不得不死。隻是十年前師父答應過徒兒,要給徒兒一次把握自己命運的機會,師父自然不要食言而肥的。”
這話無疑是在反擊了。連翹笑容一僵,眼中透出殺意來,冷笑道:“好啊,我給你機會,出招吧!”說話間手底湧出焰火,轉瞬化做一柄兩尺見長的量尺,正是她的慣用兵刃“量心尺”。
韓離見師父上手便是純卦絕學,當下取出木劍,在離火真氣的灼燒下成了一名烈火之劍。
連翹目光落在火劍上,正色道:“離兒,今日你若不動真功夫,是贏不了為師的。”
韓離一怔,又歎了一聲,說道:“如此,徒兒得罪了。”說話間那柄木劍被燒成了灰燼,然烈焰尚在,且具劍形。
連翹看在眼裏,明眸流轉,忽笑道:“離兒,你這以氣化劍的功夫何時練成的?”
韓離素知自己這師父心機深,好耍手段,一時卻猜不透她這話是何用意,當下如實答道:“半年之前。”
“半年前啊,”連翹側過頭想了想,笑道:“那時你還未滿十七歲吧。可真早呢,你師父我還得到了二十多歲方才練成的……”說著她又道:“如何取名?”
“焚吾劍意。”
“焚吾,意為焚滅自我麼?”連翹道,“你連自己都沒了,如何能勝?”
韓離道:“唯有焚燒自我,方能無欲,唯有無欲,方能無敵。”
“好一個無欲後無敵!”
韓離聽她說話語氣,立覺不對,下意識向左後方跨出一步,也幸虧他這一步跨得及時,不然連翹一招“突如其來”,量心尺橫斬,已將他手中焚吾擊落,便是沒動手就敗了。
連翹一擊未果,卻也絲毫不退縮,反是攻得更猛,一招快似一招,逼得韓離隻有防守之能,全無還擊的之力,一連已給逼迫出好幾十步。
韓離邊打邊退,知道此時斷然不可有絲毫示弱,更不可分心旁顧,離火真氣運轉周天,身周空氣灼熱無比。
連翹看在眼裏,嬌聲笑道:“好離兒,咱們師徒十年,情深義厚,如今卻要分離了。你當真舍得為師,那一日你不快活麼?”
韓離一怔,刹那間腦海中綺念叢生,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連翹嬌媚呻吟……
連翹又道:“再說你一個心思要走出朝陽峰,不就是為了見你那位未濟師姐麼,你以為我當真不知?”
連翹豔美絕倫,這話又是嬌聲嬌氣得說著,話語間不乏曖昧醋意,令人難以把持。
但是韓離的手中之劍忽然變快了,火焰變得更加熾熱。
連翹吃驚不已,幾劍下來,她給逼得無還手之能。他心中又氣又怒,冷笑道:“好小子,不論的憐香惜玉麼,真敢下手啊!”說著反身後躍,相距韓離一丈之遙,量心尺交於左手,遙遙指向了他。
韓離臉色驟變,已知她要做什麼。
十年之前,在未濟師姐的上卦過關測試上,韓離領教過這“修羅心獄”的可怖,其間壓抑窒息之感,至今叫他無法忘懷。當日若不是未濟師姐以“冰心”及時穩定自己的心神,恐怕當時的他便已暴亂而死。如今沒有了未濟師姐助陣,他獨自一人麵對這等幻奇之術,又有多少把握脫出困境呢?
韓離感覺身周空氣急速壓縮,此地明明是林間空闊之處,卻像是被擠壓在狹窄的密封空間中般,別說呼吸艱難,全身骨骼更似要被碎成粉末,各中之苦痛掙紮,實非外人可以理解。
韓離雙手抱肩,咬牙苦忍著身周環境所造成的莫大痛苦。他深知自己根本無力抵抗,唯一的辦法便是開口求饒,放棄對連翹的挑戰,一輩子留在她身邊,甘心情願做她的乖徒兒,如此自不需再受這等非人的苦楚了。
其實留下來也沒什麼不好,連翹師父美豔無雙,雖然時不時會脾氣暴燥,甚至無禮取鬧,但對自己可說是真的很好,離開了她,興許便再也尋不到相似的溫柔關懷了。且這十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日出日落的生活,來到外麵的世界是否真能適應,連他自己心裏也沒底。
可是,必須要走啊!
韓離也說不準為何會有這般強烈的願望,難道真如連翹所言,自己沒心沒肝,別人對自己好,卻不願給予回報麼?
離開朝陽峰是為了什麼?真如師父所言,為了見到朝思暮想的未濟師姐?還是那件事逼得他再也無法留下了!
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想要得不僅僅是這些吧,這個世界如此的大,他所擁有的生活,不該隻是朝陽峰日出日落的單調乏味。
此時他看見了小虎。想起十年前它身中劇毒,癱瘓在地,仰望天空中的飛鳥,眼中流露出的那份渴望,使他心中大為震動。或許這才是真的原因吧,如鳥兒一般飛翔,自由自在,那怕……一生隻落地一次。
韓離感覺心口跳得好快,好是熾熱,宛如著了火般,焚吾劍也愈加加灼熱明亮起來。他大喝一聲,猛然向前邁出一步,手起劍落,熾熱的火焰之劍與空氣劇烈摩擦,火光耀眼,頃刻間將他全身包圍。
連翹道:“離兒啊,你居然想以焚吾劍意強行突破修羅心獄,可惜這世間之事遠非你想得那麼簡單……”
連翹將“量心尺”橫於胸前,頃刻間“修羅心獄”所成的氣場改變,自外向內的壓迫轉為自內向外的膨脹,這就是修羅心獄的終極狀態“獄心”。
“獄心”顧名思義,乃是發乎於人之內心,並非來自外界的壓力。韓離猛覺頭痛欲死,眼中望去,隻是朦朧不清,到後來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腦海之中混亂不堪,不知自己在做什麼,要做什麼……
忽然聽到前方傳來異響,他不由自主的循著那聲音走去,驀地眼前一亮,前方事物無比清晰的映入眼簾:
那是間民房,房內桌上點著微弱的油燈,那異響便是從房裏發出的……
韓離走到近處,那異響變為粗重的喘息,不是野獸的喘息,而是人類的喘息。那不是一個人的喘息,那裏有一男一女,男得低沉,女的嬌嫩……
韓離沒有滿臉通紅,沒有心跳加速,此時他感到的隻有憤怒。因為這聲音太熟悉了,自六歲以來,總會在深夜裏聽到這個聲音,那是從他最敬愛的母親房裏發出的,但造成這個聲音的男子不是父親,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
每每聽到這比野獸的喘息還要叫人惡心恐怖的聲音,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的痛,痛得流了血,嚐到那鮮血的滋味,便會燃起心田之中的火焰,終於那火焰燒掉了本屬於他的人性和良知。於是在七歲生日那日,他在母親房裏設下最惡毒的機關,他要他們死,他要他們一起下地獄,如此他才能稍稍好過一些,雖然隻是稍稍而已。
如今舊景重現,那個奸夫的身份明確了,居然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雖然他並不知道韓節與母親的過去有多少悲傷的故事,但他能感覺得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似乎是真實的。可是那樣的仇恨會因此消除麼,那種蒙羞的痛苦可以減輕一些麼?不能,完全不能!當年的他隻能設下看似惡毒,其實漏洞百出的機關,眼睜睜看著奸夫從容逃走。如今完全不同了,十年後的韓離不再是當年那個不堪一擊的明離,他擁有了自己的劍,劍名“焚吾”!
也許這便是焚吾劍意的另一層意義,隻有焚滅過往的一切,才能獲得新生啊!
韓離猛然拔劍,奮力劈向那間民房,他曾經的家,轉眼之間,房屋燃燒,房內傳出二人痛苦的慘叫聲,這對奸夫淫婦,自己的親生父母,終於被他的複仇之火燒成了灰燼,他好興奮,好快活,忍不住放聲大笑……
忽然,耳畔傳來許多人的笑聲,須臾間掩蓋了他自己的笑聲。那是誰的笑聲,他們為什麼要發笑,他們在笑誰?
“大哥哥,你是婊子生得麼,媽媽說你是婊子生的,真的呢?”
清脆的童音響起,好單純,好直接,好惡毒……隨後那些笑聲中的話音都聽清了:
“這小子是婊子生的,他媽媽是個妓女,喜歡偷人,情人無數,他不知是那個男子人生的。他是個野種,是個賤種,笑他吧,瞧不起他吧,無所謂的,他親娘不是好東西,他長大了必定也不是好東西……”
為什麼還要笑我?為什麼還要看不起我?我已經殺死了他們啊,我已經清白,我已經無辜了?!
“連自己親生父母都敢下手,這種人還有得救麼?禽獸,禽獸不如,還是死了得好……”
不,我不要死!你們要我死,我偏偏不死!!我要你們死,看不起我的人都要死,欺負我的都得死……
終於他殺光了天下所有看不起他輕視他討厭他的人。他一個人,握著焚吾劍,站在屍山血海中,仰首望著夜空,那裏有一顆孤星閃爍,那是屬於他的星,天煞孤星。
忽然,那顆屬於自己的星辰中發出異樣的光芒,旋即一道電芒落下,好似天之罰,猛然往這殺人魔王頭頂砸落。
“賊老天,你也想殺我麼,可沒這般容易!”他滿頭銀絲,須發飛揚,麵目乖張猙獰,滿是桀驁之意,手持熾熱之劍,迎向那天界降下的神罰!
頃刻間隻覺通體麻木,連思想都遲鈍了,隱約覺得有人在耳畔說話,那是多麼莊嚴聖潔的聲音,仿佛司法大神在頌讀神聖的判詞,隻聽他高聲說道:“汝逆天造反,使致生靈荼炭,罪不容誅,今將汝打入九幽地獄,自從命主孤煞,永世輪回,皆受那親逝愛離之苦……”
我又做錯了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迷惘憤怒間,眼前現出一個人影。不,確切的說那隻是半個人,她上半身乃是嬌美的女子,下半身卻是蛇!她迎向自己,相貌變得清晰起來,好美的一張臉,似曾相識,卻又想不出她是誰,隻依稀見她滿臉淚痕,依稀聽她喃喃說道: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然後她也消失了。自己呢,從此陷入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孤寂之中,從此不見一絲光亮……
四
“離兒,快抓住我……”
韓離下意識得一伸手,就覺有人拉住了自己,旋即便覺身周的黑暗消失了,依舊是清晨,依舊是那片林子,那說話之人的樣貌清晰出來,正是師父連翹。
“是我輸了……”韓離低下了頭,跪倒在地,眼眶一熱,淚水滾落,“我答應你,永遠留在朝陽峰,永遠不會離開師父。”
“傻小子,你就跟你那沒心肝的爹一樣,隻會說違心之言,我可一句都不信的。”她的聲音溫柔之極,韓離心中一蕩,感覺她抱住了自己,甚至吻到自己唇上。
韓離感覺身體發生劇烈的變化,體內仿佛有團火焰在燃燒,那可不是離火真氣,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欲望,正如那一日……
是以他再一次忍不住抱住她,喘息著道:“我不走,真的不走……”
“臭小子,你走吧!”
她狠狠地就是一口咬在韓離舌頭上,嚐到那血腥味,韓離腦中一清,抬頭望去,連翹就站在身前,低頭望著他,美麗的臉上滿是淚水,那樣的愛憐,又那樣的幽怨。
於是,他自由了,可是,這真的是他渴望已久的自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