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淩晨三點時終於稀碎成霧，顧衍之是被鏡子裏的自己驚醒的——他趴在沙發上睡著了，劇本散在腳邊，鏡中映出他皺著眉的側臉，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雨汽，右耳後的痣在月光下泛著淡紅，像顆被揉碎的血珠。
    他坐起來揉了揉後頸，蘇沐陽的身體果然嬌弱，不過是蜷了半夜，肩膀就酸得抬不起來。茶幾上的手機亮著，是小周發來的第二條消息：“陽哥，我剛才路過練習室，看見你儲物櫃的鎖被撬了。”後麵跟著張模糊的視頻，鏡頭晃得厲害，能看見金屬櫃門上的劃痕，像被指甲撓過的痕跡，櫃裏的舞蹈鞋散在地上，其中一隻的鞋尖沾著暗褐色的汙漬——顧衍之眯起眼，那是鐵鏽的顏色，和前世廢棄工廠陽台的鐵屑一模一樣。
    窗外的風卷著霧湧進來，吹得鏡子旁的《星途璀璨》時間表嘩嘩翻頁，最後停在6月20日那頁——還有四天。顧衍之撿起腳邊的劇本，“大家好，我是蘇沐陽”那行字被他的指尖蹭得發皺，他對著鏡子默念了一遍，聲音裏帶著蘇沐陽特有的軟糯，可剛說完，鏡中的少年突然露出一抹冷笑——那是顧衍之的笑，鋒利得像手術刀。
    “哢嗒”一聲，玄關的門被推開一條縫，冷風裹著檸檬香鑽進來。顧衍之猛地轉身，看見小周縮著脖子站在門口，校服領口還滴著水，手裏攥著個塑料袋子：“陽哥，我剛才去便利店買了熱飲，想著你可能沒吃晚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盯著顧衍之手裏的劇本，“你在練自我介紹啊？我幫你搭個戲吧？”
    顧衍之看著眼前的少年——小周比蘇沐陽矮半頭，鼻尖凍得通紅，袖口還沾著練習室的粉筆灰，和前世視頻裏那個踩滑的練習生一模一樣。他想起視頻裏蘇沐陽扶他的畫麵，突然開口：“上次你踩滑，我扶你，有沒有人拍下來？”小周愣了愣，低頭摳著校服衣角：“有……當時練習室的監控是開著的，可後來管理說監控壞了，視頻找不著了。”
    顧衍之的指尖頓了頓。他接過小周手裏的熱飲，紙杯壁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進來，像前世同事遞給他的熱咖啡。“有人故意剪視頻黑我，對嗎？”他問，語氣裏帶著蘇沐陽沒有的沉穩。小周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我就說！那天明明是我自己沒站穩，陽哥你根本沒推我！肯定是有人要整你——上次我聽見王哥和導演說話，說”那個蘇沐陽，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王哥是星輝娛樂的資深經紀人，帶過兩個選秀出道的藝人，顧衍之記得前世卷宗裏提過，王哥和《星途璀璨》的總監高明關係匪淺。他盯著小周袖口的粉筆灰，突然問：“你昨天去練習室，有沒有看見穿黑帽衫的人？”小周的臉一下子白了：“有、有個男的，個子很高，帽簷壓得低，右耳戴個銀耳釘……他站在走廊裏盯著練習室的監控，我喊他，他就跑了。”
    銀耳釘。顧衍之的呼吸一滯。他想起前世凶手“蜘蛛”的側寫——男性，身高185左右，右耳戴銀耳釘，作案時穿黑帽衫。小周還在說：“陽哥，你最近小心點，練習室的監控總壞，走廊的燈也總滅……上次李娜姐說她半夜聽見儲物間有聲音，進去看，看見個黑影子，嚇得她哭了一晚上。”
    李娜。這個名字像根針，紮進顧衍之的太陽穴。他抓住小周的胳膊——蘇沐陽的手勁不大，可顧衍之的指尖還是不自覺地用力：“李娜現在在哪？”小周疼得皺眉頭：“她昨天請假了，說身體不舒服……對了，她臨走前還給了你張紙條，放在你儲物櫃裏，我剛才撬鎖的時候看見的。”
    顧衍之鬆開手，小周揉著胳膊從口袋裏掏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別信高明，他不是好人。”右下角畫著個蜘蛛，腿是用紅筆塗的，像在滴血。
    窗外的霧更濃了，鏡子裏的兩人都被籠在白紗裏，分不清誰是誰。顧衍之捏著紙條，指節泛白——前世李娜失蹤前，也給警方留過類似的紙條，隻不過當時紙條被泡在水裏，字跡模糊得隻剩“高明”兩個字。
    小周走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顧衍之站在鏡子前，把紙條貼在鏡麵上，和《星途璀璨》的時間表並排。月光已經淡了，鏡中的少年眼睛裏泛著水光，那是蘇沐陽的迷茫，可眼底深處，顧衍之的銳利像把刀，正一寸一寸剖開霧層。
    他拿起手機，翻出高明的照片——那是《星途璀璨》官網的總監介紹，男人穿著西裝，笑容溫和，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枚翡翠戒指，和前世卷宗裏凶手留下的戒指印一模一樣。顧衍之的指尖劃過照片裏的戒指，突然想起小周說的“黑帽衫男人”——右耳的銀耳釘，鐵鏽色的汙漬，還有李娜的紙條。
    門鈴突然響了。顧衍之走到玄關，透過貓眼往外看——外麵站著個穿黑帽衫的男人，帽簷壓得低，右耳的銀耳釘閃著光，手裏舉著個快遞盒，盒麵上寫著“蘇沐陽收”。
    顧衍之的心跳猛地加快。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折疊刀——那是蘇沐陽用來削鉛筆的，刀刃很薄，可足夠鋒利。他打開門，男人的聲音像砂紙擦過玻璃：“蘇先生的快遞。”顧衍之接過盒子，指尖碰到男人的手套——是橡膠材質，沾著水，滑得像前世凶手的刀。
    “謝謝。”他說，聲音裏帶著蘇沐陽的拘謹。男人轉身要走，顧衍之突然問：“你認識高明嗎？”男人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不認識。”可他的右耳——顧衍之看清了，銀耳釘的背麵刻著個蜘蛛圖案，和李娜紙條上的一模一樣。
    門關上的瞬間，顧衍之拆開快遞盒。裏麵躺著個黑色的U盤，還有張紙條：“不想死，就別查。”字體是印刷體，可紙條的邊緣沾著鐵鏽色的汙漬，和練習室儲物櫃裏的一模一樣。
    他走到鏡子前，把U盤插在電腦上——屏幕亮起來，顯示需要密碼。顧衍之盯著鏡中的自己，右耳後的痣又開始發燙，像在呼應什麼。他輸入“620”——《星途璀璨》初選的日期，屏幕跳了一下，彈出個文件夾，裏麵是三段視頻：第一段是蘇沐陽練習室的監控，完整的扶小周的畫麵；第二段是李娜在練習室哭著打電話，說“高明，你再逼我，我就報警”；第三段是黑帽衫男人站在廢棄工廠的陽台，對著鏡頭笑，右耳的銀耳釘閃著光，背景裏有個穿校服的女孩，正哭著喊“顧隊”。
    顧衍之的瞳孔猛地收縮。第三段視頻的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正是他殉職的日子。
    窗外的霧已經散了，東方泛起魚肚白。顧衍之盯著鏡中的自己，少年的臉上還帶著睡意，可眼睛裏的光已經變成了顧衍之的——像獵人發現獵物時的光。他摸了摸右耳後的痣，輕聲說：“我找到你了。”
    鏡中的少年笑著點頭，和他一起說出這句話。
    本章完